第73章 1
作者:伊人睽睽      更新:2022-02-24 02:39      字数:8918
  卫士们猝不及防向范翕和玉纤阿的方向拔出刀剑,周围百姓惶然后退, 范翕也来不及抽剑, 只能带着玉纤阿向后疾退。而万没想到百姓中也有卫士假扮, 范翕带着玉纤阿后退时, 猛觉后方某处不妥。

  寒光来自斜后方, 周围全是人,避无可避,范翕只好搂住玉纤阿的肩, 以身相护, 那后方的一刀便砍在了他手臂上。

  玉纤阿捂嘴:“!!!”

  范翕闷哼一声,当察觉后方杀来那人时, 他看到眼前有一百姓慌张逃亡,他立即倾身将人提到自己斜后方。电光火石间, 范翕提着人向后甩,那后方杀来的卫士见范翕毫不顾忌, 竟拿寻常百姓来挡剑,连忙收刀, 力道自噬,卫士咽下涌至喉间的血——

  公子翕百无禁忌!

  到这时, 范翕才抽出空, 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将逼至面前的又一敌人逼退。

  成渝等卫士藏在人群中, 成渝高声:“公子!”

  成渝等人一边与敌人挥剑, 一边挤向范翕身边。范翕却抬目, 瞥向那车辇。见容车四周有十数卫士跳上了车,持剑护在帷帐四方,将车中的楚宁晰护得十分严实。这般严实的保护,成渝等人不可能冲上去挟持住楚宁晰。

  成渝已到了范翕身边,抬手将一偷袭范翕背后的敌人捏断喉扔开。成渝的到来帮范翕减轻了压力,范翕却道:“不必管我,尔等立刻回府上,带薄宁离开。我绝不会让楚宁晰趁此机会带走薄宁!”

  成渝等卫士应了是。

  楚宁晰那边立即:“追!”

  成渝等卫士听范翕的命令,回府上去带走薄宁。楚宁晰的卫士也分出去追随成渝。而范翕这边,他手拽着玉纤阿在人群中厮杀,一剑一个敌人,其手段干脆凛冽,也让人胆寒无比。卫士们却前仆后继,奋不顾命地杀向范翕。断续的,范翕手臂上、腰上、腿上也出现了许多伤。

  血肆意流,玉纤阿看得面色煞白,却见范翕完全没有感觉一样。

  过了这些时间,四周百姓已看清了形势。他们纷纷躲闪开,给中间留出了很大的空地,范翕再无法拿寻常百姓来为自己争取时间了。他看包围圈渐渐收紧,握着玉纤阿的手也不由握紧。

  成渝那边有个薄宁,范翕不放心他们带走玉纤阿。但是玉纤阿跟着自己,楚宁晰眼看是要对自己下杀手……

  楚宁晰与自己有仇,却与玉纤阿无仇。楚宁晰身为楚国唯一王女,她尚且不对自己的百姓挥出刀剑,她自然也不会杀玉纤阿一个弱女子。若要护玉纤阿,说不得范翕得放弃玉纤阿……

  可是玉纤阿不在自己身边,范翕又不放心。

  这样百般犹豫下,心神不由恍惚,正是趁此机会,旁侧一人在同伴协助下冲出,匕首刺向范翕怀中的玉纤阿。玉纤阿再是机警,可她不懂武,她就算大脑知道要躲,可这么快的速度,她的身体也反应不过来。还是靠范翕转身,从一个制敌的最好位置退开,将玉纤阿拉扯入自己怀里。

  而他长袍扬飞之时,一把粉末从前方挥来,洒向他的眼睛!

  为了替玉纤阿挡住攻势,范翕无法后退,他只匆忙闭目,眼睛里却还是撒入了不少那些粉末。等粉末散开,范翕再睁开眼,发现视线一片漆黑,他竟什么也看不见了。

  范翕冷笑,手腕翻转,手中剑向后侧方偷袭的一人刺去。方位准确,那人惨叫一声倒地!

  玉纤阿声音急促:“公子!”

  范翕放开了握她的手,低声:“快走。他们只想要我,不会动你。你离开了我就安全了。”

  玉纤阿看他闭目一瞬,再抬眼时,纤长的睫毛上沾着白色的粉末,目光却非常明亮。她看不出范翕眼睛已看不见,范翕表现得那般正常,她只知道自己确实为范翕拖了后腿。玉纤阿暗恨自己的无能,她不是那类哭哭啼啼非要与郎君同生共死的人……比起耽误时间,玉纤阿第一时间就向后退了一步。

  她毫不犹豫地放开范翕的手,想奔向人群外。她想逃离出这儿,去找泉安。泉安在帮范翕做其他的事,范翕的大批军队都没有在此城,才让这些敌人钻了空。玉纤阿要去找泉安,找人来帮范翕!

  但包围圈没有对玉纤阿打开。

  玉纤阿向外奔时,一支利箭射向她。幸而是卫士们不让路,也不动手杀她,只让她无法出去,那支射向她的利箭才让玉纤阿后退两步躲了开。声音细微,箭头刺入玉纤阿身前两步的土地上。玉纤阿苍白着脸抬目,见帷帐飞扬,帐中一女子手持弓,搭箭直面她。

  是楚宁晰!

  被卫士们护在容车中的楚宁晰!

  玉纤阿这时才真正看清了楚国这位王女的面容,眉尾细长,目中带些傲慢。这位王女容貌自然是好,脸部线条流畅十分,除了貌美,她更带了几分英朗明快之气。她手持弓面对玉纤阿时,眼睛也眯起,冷冽十分地打量着这位柔弱无比的女郎——

  身段窈窕,婀娜,是那类郎君都会喜欢的样子。

  一张脸也是花容月貌,楚楚动人,是那类极易让郎君生出保护欲的相貌。

  当玉纤阿妙盈盈抬目看人时,眼中织愁,长发凌乱,这样梨花带雨、一推就倒的柔弱相貌,是楚宁晰生平最不屑的。这样一朵娇弱的花,如何能在这乱世生存下去?靠男人的保护么?

  楚宁晰心中玩味,想我倒要看看谁能保护你。

  她再搭弓,第二支箭向玉纤阿射了过去。

  玉纤阿转身就跑向那边刀剑相围的范翕方向。

  范翕眼睛被粉末所伤,看不清眼前人,他听声辨位,仍与这些人厮杀。不管这些人如何在耳边诱他投降,不管他身上再添了多少伤,他都丝毫没有搭理这些人的意思。只是刀剑争鸣中,范翕忽听到女郎的喘息声、奔来的脚步声。

  他听到玉纤阿的颤声:“公子、公子……”

  范翕心里顿时又气又感动。都让她走了,她为何又回来了?他最不喜欢这样拖拖拉拉拖他后腿的人了!他眼睛都看不见了,只会更麻烦啊!

  范翕伸手,抱住了重新奔回他身边的玉纤阿。范翕正要温柔地宽慰她说不必与自己同生共死,就听玉纤阿飞快地质疑:“公子,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杀我么?那位王女拿箭对着我,我根本跑不出去啊。”

  范翕:“……”

  他道:“你是因为逃不出去才重新回我身边的?不是因为担心我,舍不得我么?”

  玉纤阿高声:“公子小心刀!”

  看范翕躲过了,她才道:“公子你说什么傻话?我又不会武功,留在这里危机重重。我若是能走,何必留在这里?”

  范翕的脸沉下去了:“……”

  玉纤阿观察着四周情况,她看范翕衣襟被血染红,四周卫士却仍不放过他们。她焦声:“公子,我们就在这里等人援助么?”

  答案自然是不。

  范翕的大部分兵马耗在越国,曾先生等人在边界,虽泉安已用最快速度调兵,但现在此地,就是没有兵马。是以范翕只能走,不能硬抗。若非玉纤阿在,范翕都想自投罗网,看楚宁晰想对他做什么。但是有玉纤阿在,范翕自然不会让玉纤阿陪自己一起吃牢狱之灾……

  打斗中,范翕抓紧时间与玉纤阿说:“玉儿,我眼睛看不见了,你看周围哪处有马,可让我们冲出去……”

  玉纤阿先听他说他看不见,心跳猛快。她勉强让自己心神稳住不要去看他,听范翕的话判断着。她手出了汗,因压力而唇色苍白。她怯声:“马、马……我看到了,可是,可是那是驾着容车的马,楚国王女就在车上啊。”

  范翕勾唇。

  目中浮起一丝嘲弄狠厉色。

  他说:“那也无妨。你告诉我方位便是。”

  --

  范翕身上刀剑所砍到的伤口越来越多,血越流越汹涌。玉纤阿被他抱在怀里,看到他身上的伤,她焦急无比,拼力想办法,却绝望地发现她在这时一点用都没有。

  玉纤阿贴着范翕胸口的心跳加快。

  范翕以为她害怕,他还抽空垂目,温声安抚她:“别害怕,他们不会伤到你的。”

  玉纤阿急声:“公子别与我说话了,别管我了!公子小心敌人!”

  人仰马翻!

  范翕何其强悍,让楚宁晰震怒不已。这个人带了一个柔弱的不会武功的小女子,竟能在她的杀戮圈下突围!不管身上受了多少伤,范翕立在人中,都恍然无事一样。他怀里那小女子也可恨!范翕伤了眼,却全看那女郎的指示,才能在乱糟糟的刀剑中辨明方向。

  范翕厉害。

  他岿然不动之势,压根没有受人所累的样子。他怀里还带着一个女郎,然卫士们围着他,自己的人不断死伤,却见范翕还是长身而立,众人心中兀自骇然。恍惚中,玉纤阿仰头看他,见他雪白面上沾血,双目灰扑扑的却染着血光。他持着剑立在一地尸体中,像是从地狱行出的恶魔般。

  玉冠博带,长袍血步。腰腹间汩汩渗血,他全然无惧,面色越白,气势却好像越强。范翕一步步向前走,卫士一步步后退。

  这处地简直如人间炼狱一般,卫士们看着范翕的眼神,都由一开始的势在必得,变得惊惧十分。

  然后范翕砍断了缰绳,将楚宁晰从车中拽下。楚宁晰惨叫,范翕抬手就捏断了她的手骨,楚宁晰面色一下子白得似要晕厥。玉纤阿看着都害怕,见范翕分明是想挟持楚宁晰,亏得楚宁晰忍着痛不屈服,她身边的卫士们扑来,范翕才住了手。但范翕抢了楚宁晰的马,二人扬长而去!

  卫士们:“公主……”

  从车上跌下的楚宁晰面色难看,她咬牙切齿:“追——!”

  卫士想到范翕那可怕的杀伤力,略犹豫:“公主,我们真要对公子翕下杀手么?”

  楚宁晰冷笑:“你们怕什么?周王朝各诸侯各有心思,北部被耗在战争中。周洛都要失守,周天子都要换人做了!我看那几个诸侯国都要抢天子位了!他们哪有空管我们楚国的事?我就算杀了公子翕,周王朝也无暇来制裁我!”

  卫士道:“不,属下不是说那个。属下的意思是,公子翕也许是您的兄长……”

  楚宁晰立即:“我没有兄长。楚国王室只我一人,公子翕坏我楚国与越国的联盟,处处与我作对,他是我楚国敌人,非我兄长!我要拿下他问话,要他屈服于我!”

  卫士顿住,明白公主的意思,是要活捉,而不是杀死公子翕。领会了公主的意思,他们才带人追了出去。

  --

  寒风过耳,枝杈如梭,快马行在丛林间,风驰电掣!

  范翕和玉纤阿共乘一骑,玉纤阿被范翕抱在怀里,被他箍着腰,她不断说话,辨别方向。因她不会骑马,连控马都要靠身后的范翕。然而玉纤阿心中安定无比,她方才见识了范翕那悍然无畏的一面……他那般厉害,她第一眼看到时害怕,后来便觉得安心。

  觉得有他在,他们就能逃出生天!

  范翕下巴磕在玉纤阿肩上,在玉纤阿那般想着时,他身子一软,忽然从马上跌了下去。玉纤阿反应迟钝,扭身去拉他,手中只抓到他一片衣襟,眼睁睁看着他从马上摔了下去,尘土飞扬!

  玉纤阿颤声:“公子!”

  她握住僵硬,慌乱无比:“我、我不会骑马啊……停下来!公子,你告诉我怎么停下马啊。”

  范翕从马上跌落被马抛下,玉纤阿想停下马却停不住。她也握着缰绳,学范翕的样子去抓控,身下的马却不听她的话。玉纤阿煞白着脸,握缰绳的手不断发抖。她不断暗示自己要冷静,不要慌神。她努力回忆范翕是怎么握着缰绳的,玉纤阿颤声:“马儿、马儿,你停下吧、停下吧……”

  半刻后,玉纤阿从马上跳下后,也弄丢了那匹马。因从马上跳下,她摔得全身发痛,一瘸一拐地沿着丛林路往回走。尘土满面,形象糟糕。她终于找到了昏迷的范翕,她跪在地上搂抱着他,抬目四下张望。她看到了一棵树,树荫浓郁,能挡住阳光。她便从腋下伸手,拖住范翕的身体,将他往树下搬。

  玉纤阿喘息连连。

  她想他看着那般瘦,为何抱起来这么沉。

  玉纤阿将范翕搬到树下,短短十几步路,她已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让郎君靠在树上

  ,玉纤阿摇他叫他半天,只看到他衣襟上的血在流,他脸色雪白,睫毛覆眼,可他一点没有醒来的意思。玉纤阿咬牙,将范翕藏到了树的背后,用灌木叶子将他藏起来,她奔出这处,想找些水。

  小半个时辰后,玉纤阿将范翕身上的伤全用清水冲洗一遍,又撕了几条布,充作纱布为他包扎伤口。他手臂上的伤还好,最厉害的是腰腹上的伤。血口汩汩流血,玉纤阿拿布包了一层又一层,才勉强止住血。她没有什么力气,光是撕布条就撕得气喘微微,更罔论抱着一个郎君沉重的身体为他上药了。

  做完这些,玉纤阿擦把汗,跪在他身畔喘气。

  许是树荫下有风吹拂,清凉许多,时间又过去了一些,范翕缓缓转醒。他睁开眼,可是眼前依然濛濛,什么都看不见。他沉默许久,感觉到手臂边坐着一人,那女郎身上的香气拂向他鼻尖,范翕伸手摸去,喃声:“玉儿?”

  玉纤阿靠坐在他手臂边,她又热又累,美丽的面孔上全是汗渍。她喘着气,伸手不断擦汗,唇瓣被擦得愈发水润嫣红了。

  范翕握住了她的手,轻声:“我以为你会走。”

  玉纤阿靠着范翕的手臂休息,忽然听到他开口。她吓了一跳,继而是惊喜。她抬头望他,见他眼睛睁开了,她目中就迸出无限欢喜色。她声音里满是喜悦:“公子,你醒了?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儿?”

  范翕眼前灰扑扑的,他没说话,伸手摸入自己的怀,见腹部都被她用布条缠住了,难怪他觉得绷。范翕扯嘴角,说:“包扎手法不对。但是尚可吧。”

  玉纤阿说:“我若是早知道你会受伤成这样,自然会早早学一些如何包扎之类的技术了。”

  范翕目中噙了笑。

  他靠树而坐,全身疼痛,眼前乌黑。他知道玉纤阿在自己身边,可是他都看不到她。范翕心中黯然,强忍下自己心里的慌乱和不安,对玉纤阿旧话重提:“这个时候,聪明点,你应该自己走才对。你还留下来做什么?”

  玉纤阿仰脸,她试探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挥动。看他眼睛那般好看,却毫无神采。她心中才一黯,范翕就抬手握住了她在他眼前乱晃的手。玉纤阿正要惊喜他是不是能看见,范翕就打碎了她的梦:“我习武。你手在我眼前晃,我是能感觉到的。”

  玉纤阿失落地抿了嘴。

  然后她回答他:“马跑了。我实在追不上那匹马,也不知道往哪里走。”

  她没告诉范翕自己是不能让马停下来,为了回来找他,她是从马上跳下来的。没有摔断哪里,算她命比较大。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回来,按她的本性凉薄,她该丢下麻烦的范翕逃命才是……但是她怎能因为范翕麻烦,就丢下他呢?

  可是她不说,范翕也猜得出来。他目中浮起怜惜,伸手揉她的发,温声道:“改日我该教你如何骑马才是。玉儿天资聪颖,自是一学就会。”

  玉纤阿抿唇,微微笑了一下。

  玉纤阿问:“公子,眼下我们怎么办呢?”

  范翕叹气。

  他面上浮起悲色,喃喃道:“玉儿,我觉得我快要死了,你走吧。”

  玉纤阿:“……?”

  她震惊又慌乱:“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是么?你别这样说啊,我觉得我们找个大夫,还是可以活命的。”

  范翕摇头。

  他惨声:“我眼睛看不见了,如今又流落到荒郊野外,无法与人联系,身后还追兵不断。我是活不了的了,我和楚国之间的仇,你是不懂的。若有可能,他们不光要杀我,也要杀我母亲。我现在很担心我母亲……”

  他身上包扎处又开始流血了。玉纤阿慌张地跪在旁边想为他止血,他却摇着头,一副不必浪费时间的模样。玉纤阿本积极地想自救,却被范翕的态度弄得越来越慌,跟着他一起发愁起来。她被他吓得目中含了泪,拿手去抹他手臂上又流出的血。

  她哽咽道:“你别这样啊。你不会死的。”

  范翕脸色白如纸,他说话时奄奄一息、了无生气:“我自来身体不好,这些伤会要了我的命。枉我算计一世,最后却要落到这个下场。我本不甘心放走你,可是你为什么留下来……玉儿,我想了想,我还是不忍心你陪我一起死的。你走吧。”

  “我是活不成了,是没什么希望了。你逃出去后,和泉安联系。你也不必说别的,让他保护好我的母亲就是。我母亲被困在丹凤台,和外界失去联系,她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我怕那些人除掉了我,去伤我母亲……”

  玉纤阿落泪。

  她抱着他手臂,摇头不肯。分明先前还觉得可以逃出去,现在却满是害怕。她眼前泪濛濛,呜咽着:“你不会死的……我也不走……你打起些精神啊。是不是敌人的刀剑上有毒啊?那、那我们想办法解毒啊。你眼睛看不见,但是还有我啊。”

  她道:“我一人如何走?荒郊野外,我不识路,我能走去哪里呢?”

  范翕温柔笑:“你这般机灵,我其实是不担心你的。”

  玉纤阿慌乱无比,她一边流着泪,一边茫然地,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办。范翕眼睛看不见了,如果一直看不见怎么办。范翕是不是中了毒,根本站不起来,那她、她背他也行啊。他们总能逃出去的啊。他怎么说也是周王室的七公子,周王室怎么会不管他,不给他治伤呢?

  万一、万一他真的、真的……只要今日他们能活着逃出去,她也不会不管他啊。

  她不会丢下他的。

  可是若是他今日死了……她该怎么办?

  玉纤阿泪水涟涟,范翕哑声让她走,她却坚决不肯走。范翕叹:“你这是何必?”

  玉纤阿呜咽一声,扑入他怀中,伸臂搂抱住他的脖颈。她的泪水湿漉漉地沾湿了他的脖颈,她已觉得自己若是不走,会陷入一个极大的麻烦中。可是范翕奄奄一息地倒在这里,她该有多铁石心肠,才能抛下他不管呢?

  他说他不担心她,可是她很担心他啊。

  玉纤阿哽咽:“范飞卿,我不会不管你的……”

  范翕说:“难道你要陪着我一起死么?”

  玉纤阿道:“为什么非要一起死?就没有活着的希望么?我觉得……”

  她的“我觉得”还没说完,范翕猛地一拽她,抱着她就地一翻滚,躲过了丛林中噗嗤射来的两枚箭。玉纤阿被尘土呛得咳嗽,范翕松开了她,方才还倒在树上一副要死了的样子的范翕,手撑着剑稳稳地站了起来,挡在了玉纤阿身前。

  他眼睛看不见,目光却森寒无比,满是杀意。

  他听着四方树叶刷刷声,提起剑冷声:“都出来吧,藏首藏尾做什么?”

  玉纤阿:“……”

  她茫然地跌坐在地,仰头看范翕和那些追来的第一拨人厮杀。这第一波人没有先前围着他们的卫士多,但是范翕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稳稳地站起来,能握剑,能动武。他身上的伤又开始渗血了,他的脸色变得失血一般的白,但是他……确实稳稳站着。

  哪里有要死了的样子?

  玉纤阿眨了眨眼。

  而解决完了这批人,范翕跌坐在地,他捂着胸口咳嗽,又是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

  玉纤阿:“……”

  玉纤阿小心地蹲在他身边,说:“你还好吧?”

  范翕闭着眼:“不好。我快要死了。”

  玉纤阿抿了唇。

  她说:“你不会死的。来,范飞卿,站起来,我们先走出这里,好么?”

  范翕坚持他活不成了,凄凄惨惨,玉纤阿却不理会他的矫情,非要扶他起来与他一道沿着山道走。之后又追来了一批人,这批人再次被口上说着自己快要死了的范翕凶悍解决。

  之后范翕便再次跌了下去。

  他有气无力,凄声:“你走吧,别管我了……”

  玉纤阿:“闭嘴哇你!不要拖我的后腿。”

  玉纤阿觉得:范翕杀人的时候他就不觉得他要死了,他一旦杀完人,他开始虚弱,他就觉得他活不成了。而且他不是在与她撒娇,他是真的那么觉得的。

  玉纤阿不理他的矫情,强势地扶着目不能视的范翕走山路。范翕一边喘,一边责怪她对他不好,竟要一个快死了的人赶路。玉纤阿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反正她不再怕他要死要活的宣言。她决定跟着自己的步调走,她和范翕都不会死,都会活着。

  不光活得好好的,她还要帮范翕治好眼睛上的伤,和范翕一起对敌人反杀回去呢。

  --

  这般摸索下,夜里,他们还真的在山下找到了一个村子。范翕说楚宁晰不会对普通百姓下手,他们可以大胆落宿。但是范翕身上的衣服都快成了血袍,怕普通人看着吓到,两人决定先偷偷寻一家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去投宿不迟。范翕本不愿穿别人的衣服,他自来锦衣玉食,从来不碰别人穿过的衣服。玉纤阿叫他不要矫情,他才委屈地、不情不愿地应下。

  但是翻墙进院子时,玉纤阿这个手脚不伶俐的,就被范翕唾弃了。

  玉纤阿知道他记恨她非要他穿别的男人的衣服,这让他不高兴,是以他说她,她也当不知。

  范翕协助玉纤阿翻墙进了一家屋舍,二人打算悄悄拿走一身这家男主人的衣服,留一个玉佩作赔偿便是。范翕和玉纤阿进了屋,范翕眼睛看不见,找衣服的事便自然落到玉纤阿身上。但是自从他们进了屋,因为黑漆漆中目不能视,玉纤阿跌跌撞撞,把她自己差点绊倒好几次。

  幸亏范翕手快地扶住她。

  范翕道:“眼瞎的到底是谁?为何要我一直扶你?”

  玉纤阿红着脸,说:“没有灯烛,我看不见啊。你别催我。”

  缓了一会儿,玉纤阿借着窗外月光适应了屋中的光,找到了床下的一个木箱。在范翕的帮助下,她将箱子搬出来,打开在里面寻找男子能穿的衣服。范翕不断催她,越催,玉纤阿手脚越笨,半天找不到衣服。

  范翕嫌她丢脸:“你找到了没有?”

  玉纤阿茫然:“没有哇,这里都是小娃娃穿的衣服……这家是不是没有男主人啊?”

  范翕焦急无比:“你真是笨死了!”

  玉纤阿当即:“我是在为谁找衣服?你厉害你怎么不自己找?”

  两人说着,竟是控制不住音量。毕竟逃亡一天,双方心中都有火气。一个怪另一个手脚太笨,另一个怪这个不体谅自己。说着说着,范翕和玉纤阿就要高声吵起来,门吱呀开了,这家的老媪举着灯烛,手持木棍,警惕地站在门口。

  本以为是家里进了贼,贼因为分赃不均而吵架,万万没想到屋中是一对少年男女,只是郎君的衣裳上全是血……

  --

  老媪独自居住,看这对男女郎才女貌,衣衫材质极为好,想着当是大户人家落难至此。老媪好心地收留二人,但是家中地方不大,屋舍不够多。老妪便问起二人:“敢问郎君和女郎是何关系……”

  是否可以同住一屋。

  范翕早有准备,正要回答“夫妻”,就听玉纤阿温声答:“兄妹。”

  范翕:“……”

  老妪道:“这样啊……那女郎夜里与我一道睡可好?”

  玉纤阿柔声:“是。”

  范翕急了:“……玉儿,我呢?你怎么不管我了?”

  那他呢?!

  玉纤阿不管他了么?她不与他一起睡么?

  玉纤阿仍记恨他之前凶她找不到衣服、嫌她笨手笨脚的事。那她就不伺候他了,看谁更笨手笨脚。玉纤阿回头,为难地说:“哥哥,阿父阿母说我们长大了,不让我与你一起睡一屋啊。哥哥,纵你有眼疾,你也不能让妹妹陪你睡一屋啊。这是不对的!”

  老妪点头:“小娘子说的对。”

  范翕:“……”

  他眼睛看不见,心中恐慌,不愿独自一人呆在陌生地方。可是玉纤阿这般可气,还怼他。范翕便赌气,不再吭气,心里却一阵阵地骂玉纤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