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1
作者:伊人睽睽      更新:2022-02-24 02:39      字数:8870
  玉纤阿问了“你要再来”那句话后, 她看到范翕面色一僵,就知道自己驳他驳得太顺说错话了。以她和范翕如今关系, 谈什么再来啊?

  而且……玉纤阿拧了拧眉,其实之前两次经历也称不上愉快。一次是报答范翕主动献身, 一次是他性情暴戾她试图安抚他……若说她享受到什么, 倒真是没有。只不能理解, 她自以为自己牺牲已这样大, 在范翕眼中, 竟是“你何时让我尽兴了”?

  玉纤阿有心跟他辩驳……但是她突然听到旁边的干咳声, 瞬间回神, 一下子尴尬得面色完全红如新荔了。

  范翕也是皱着眉,心中如有两根绳在左右扯着他。当玉纤阿问他是否要再来,他左边的绳子立马扯了过去, 迫不及待地想开口应;可是右边的绳子说不,不能向前一步。

  左边说这有何关系?母亲又不知道。且这是玉纤阿之前欠自己的,如今她只是偿还而已。纵自己打算与她就这样断了, 这分明是他之前该收的好处。这是之前的事, 不是现在的事。他仍可以索取之前事情的报酬的。

  而右边的则大声嘲笑,说你之狼子野心, 谁人不知?只要你上前一步,日后你总会给自己找出无数个这样的借口, 将自己不断拉入深渊, 直到再也回不了头。明知不对, 为何要涉险?不要给自己寻借口了!

  范翕左右纠结, 指甲抠着案头边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玉纤阿这个问题时,见玉纤阿的面容先忽地涨红了。然后听到老翁咳嗽声,范翕醒神,他一下子也掩着袖咳嗽。想自己是疯了么?竟当着老伯的面和玉纤阿说这种事?

  老伯心情复杂,又有些欣慰。之前公子的人将他从姑苏带到梅里,公子提起玉纤阿时咬牙切齿,好似恨不得活剥了玉女的皮。老翁一径担心,怕这位公子会伤害玉女。他总见不到玉女,也担心玉女的安危。但如今看玉女和公子翕争执的样子……二人该是有情,而非有仇。

  公子是向着玉女的啊。

  老伯说道:“玉女,你误会了,公子很照顾我,我在这里过得不错。公子只是想从我这里问一些姑苏的消息……我相信公子品性,公子这样的君子,岂会害我?玉女不要担心了。”

  玉纤阿担忧地看老伯一眼,心中道:公子翕的品性?老伯你真是误会大了!他的品性,就是只做表面功夫,内心黑得已经说不清了啊。

  又是一个被范翕外表骗到的人。

  老翁低着头,不敢面对这打情骂俏的二人,干干道:“公子,老叟可否先行告退?”

  范翕声音温柔:“老伯请吧。”

  玉纤阿:“……”

  她惊叹范翕变脸之神速,与她说话时就一腔火药味,面对老翁时就温风细雨轻轻柔柔唯恐吓着老人。而如她所料,老翁人一走,门关上,屋中只剩下他二人,范翕方才脸上还挂着的面对老人家时的安抚笑意,便消失无踪了。

  他向后一靠,冰雪面容凉凉盯着玉纤阿,道:“我寻老伯,是问些我母亲的事情。现在不放他走,是要他帮我做些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玉纤阿打量他:“你不会因为我的缘故,故意欺负老伯?”

  范翕嗤一声:“你将自己看得未免太重要。”

  玉纤阿便红了脸向他行礼:“那是我错了,误会了你。”

  范翕对她的温顺向来是非常满意的,她一道歉,他心中便快活,不会再苛责她了。而玉纤阿道完歉后抬头,见范翕正含笑看着她,她一抬眼,四目相对,将他的眼神捕捉了个正着。

  范翕一愣,收回自己的眼神,当做没看她。

  玉纤阿也收回眼神。

  一时间,舍中冷清而尴尬,竟无人开口。这般氛围,是他二人分明有情、却偏偏谁也不挑明时期才有的。只一会儿,范翕便受不住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他手托腮,侧过脸不看她,声音矜淡地问:“你还有何事?”

  示意她没事的话就走吧。

  玉纤阿想起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她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问他:“公子,我听了些消息,说北方如今有战事,不太太平。不知公子是否知道?我等本来五日就可到达楚地,如今却停滞不前,是否与此消息有关?”

  范翕顿一下,心中念头起,想自己将消息封得这样严实,她怎么可能听到消息?啊,她唯一知道消息的途径,是已经离开的奚礼……范翕心里顿时恼意浮起,想奚礼凭什么连这样的消息都告诉玉纤阿?

  她还敢说她和奚礼毫无私情!他们毫无私情的话,奚礼会连这个都说么!

  范翕心中嫉恨得快要吐血,可是他又不能提……提,便是他放不下她。

  玉纤阿便看着范翕的脸色变来变去,青青白白。她等了好久,看他仍不回头看她,只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与你何干?我为何要告诉你?”

  玉纤阿静了一下,她忽而笑了笑。

  静谧屋舍中,只听到她声音低怅又悲凉:“你总是如此,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便要自己去猜。我信息渠道不足,便容易因此作出错误判断。之前在吴宫时,我曾问过你是否要娶九公主。你那时就不肯明确告诉我原因,才让我、让我……将我害到了今天这一步。”

  “事到如今,你竟还是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若我因此做错判断,又走了错路呢?”

  范翕面色猛变,抬头看她。

  他忽地站了起来,想来心中怨言也极多。他快步下了台阶走向她,厉声:“难道之前那还是我的错么?我不明确说九公主是献给周天子的,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不能安静待着,等我、等我的消息么?如果不是你主动搅局,事情会到今天这一步?”

  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你就不能等着我来保护你么?你只要静静坐着,等着我为你安排好一切。这样不就行了么?”

  玉纤阿仰头,轻声:“我从不依靠别人的怜悯,将希望放到别人身上。你今日爱我,会帮我;若你不爱我了,我却被你宠成了废物,那我整日以泪洗面,你只会生厌,不会搭理我。到那时,我会怨你当初为何要待我那般好,怨你太过爱护我。”

  “公子,人这一生这样漫长。今日之爱,明日之恨。都是难说的。”

  “而且你这样的人……”

  范翕被她气得红了眼,紧扣着她手腕,他将她搂抱在怀中,掐着她的腰,让她紧盯着自己。他怨恼无比:“我这样的人如何了?我这样的人在你眼里就是出尔反尔,今日爱明日恨的典型么?我这样的人也对你很好,从来没伤害过你!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长着一张薄情寡义脸?”

  玉纤阿被他抱在怀里,她倒并不害怕。看他被她气得目中光亮,她却仍不退缩,仰着脸道:“是。你确实薄情寡义。不然你不会尚有着未婚妻,却只字不提她,只一味勾我上你的船。我当日问你是否有妻,你说你没有……”

  范翕气道:“我本来就没有!”

  玉纤阿道:“未婚妻也是妻!看,你便是这样薄情。你以前与人定亲,三书六礼,定无一有缺。想你也曾和别的女郎许过终生,和她花前月下……今日你对她弃如敝履,只字不提。我当你从未和女子有过纠缠,谁知你口口声声皆在骗我,还在我面前做出不通情的模样哄我,让我以为你第一次遇上心仪的女郎。你左哄她,右骗我,是否觉得辛苦?难说我的明日,不是她的今日!”

  范翕:“你、你……”

  他眼角发红:“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并未骗你,她那样凶悍,我本就不喜她。我何曾与她花前月下过?我是不得已……”

  玉纤阿面不改色:“那你不是骗了她,就是骗了我,或者左右都在骗。事到如今,你在我面前说她不好,便会在她面前说我不好。你不过是要将我稳住。我都能想得到,我一心以为你身边只有我,若如一开始那样与你回了周洛,我头顶立刻会多出一位女君主母来欺我。而你左右为难,白日向着她,夜里来慰我……与其如此,我倒觉得献给周天子起码不用受这种委屈,比跟着你好了很多。”

  范翕唇发白颤抖。

  他气血翻涌,被她话一句接一句地堵。他素来不太能说得过玉纤阿,心中一腔委屈,想说自己是为了地位才和那个女郎联姻,想说那个女郎对自己又打又骂自己不过是虚与委蛇怎会喜欢。想说他没有骗她,他确实从未对其他女郎用过心,他在她面前对情事的似懂非懂并不是装出来的……

  眼前潮湿,阵阵发黑,玉纤阿将将把话说完,范翕只张了口,一大口血便吐了出来。

  他松开握她的手腕,向后跌去。

  玉纤阿面色顿时一变:“……”

  看他唇角渗血,跌跌撞撞地向后倒,玉纤阿心里也慌了,连忙伸手去扶抱他。可她又撑不住他的体重,两人一起跌坐在了地上。玉纤阿抱住他,他脸靠在她肩上,竟还低着头咳嗽,不住吐血。

  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断断续续。

  玉纤阿脸白了,也怕了:“公子、公子……你还好吧?我、我去找医工……”

  他一边咳嗽一边吐血,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去找人。他抬目,目中潮湿,喘息着:“找什么医工?让人都知道是你将我害到这一步么?你一个假公主将我害成这样,你还如何自处?”

  他疲惫道:“没事,我缓一缓便好了。我自幼就是这样,不能受气。”

  玉纤阿心里一空。

  可她又哽咽道:“你身体怎这样差……”

  范翕闭眼,脸埋于她肩处。虽胸口气闷难受,喉咙间抑不住痒意想吐血,但是脸贴着她脖颈,闻到她身上的气息,他心中又生眷恋,希望与她待在一起的时刻慢一些。

  听她说他身体差,范翕哼道:“虚嘛。如你所说。你迟早气死我。”

  看他闭着眼这样赌气说自己虚的模样,竟有些撒娇的意思。玉纤阿心里一软,抱他的手臂紧一分。

  玉纤阿又暗悔,低声:“胡说。我哪里舍得气死你?”

  范翕握她的手一紧,半晌,他柔声哀求道:“我真的不喜欢她,我只对你好过。她总是打我骂我,她见我温柔,见我脾气好,就总是欺我。我不喜欢她那样跋扈,我只喜欢你这样脾气的……你相信我罢。”

  玉纤阿的促狭在他面前向来藏不住,他还受伤着呢,她就忍不住笑盈盈问:“哦,你不喜欢一般气你的,你喜欢我这样能把你气得吐血的?你怎这样喜欢受虐?”

  手腕被范翕一敲。力道不重,但警告之意极重。

  垂目看他,他眼睫浓黑覆于眼上,脸色苍白,他闭着眼,敲她手腕的力道却还有。流光照在他脸上,如秋日芦苇般苍凉皎白。玉纤阿看得心口疾跳,别开目不敢多看。怕自己心动太多。

  玉纤阿抱着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他贴着她脖颈的肌肤温度忽冷忽热,玉纤阿不敢乱动。过了一会儿,他不吐血了,玉纤阿才扶他起身,去屏风后的榻上歇息。安顿好他,玉纤阿仍不放心,打算悄悄去找医工问一问,能不能煎碗药来。

  玉纤阿即将踏出门时,听到范翕喊她,她回头向屏风看去。

  看不到范翕身影,只听到他淡声:“北方确实在打仗,我确实不急着北上。但你不必担心,除非我死,这些事都不会波及到你的。你大可好好地当你的假公主,不必想这些麻烦事。”

  范翕柔声:“我不瞒你这些事。你日后有想知道的,直接问我便是,我再不会不告诉你了。但你若有什么想法,也与我商量商量吧。或许我能提供更好的法子呢?”

  玉纤阿轻声应了好,便推门出去了。

  --

  于是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在范翕不再吐血后,又有所回升。

  范翕都不太敢看她一眼,怕自己又生出什么妄念。

  而这一次,玉纤阿做某事前,倒真的学会第一次来请教他的看法了。因范翕明确告诉她他不急着北上,显然要在此地多待两日,玉纤阿便让人传话给他,问他自己能否在边境街头去逛逛。

  范翕自己不肯见玉纤阿,他让泉安去问她为什么要逛逛,是什么事。

  泉安回来后回答:“玉女说是私事。”

  范翕:“……”

  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就想知道是什么私事。他想让泉安再去传话问,泉安叫苦不迭,让公子饶了他:“玉女那般口舌,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怎能从她嘴里打听到她的真正目的?公子若真想弄清楚,公子亲自去问啊。”

  &nb

  sp; 范翕便闭了嘴。

  他不敢见玉纤阿,怕自己忍不住……

  他有心不愿玉纤阿这样相貌的人出去乱晃,但他又怕自己拒绝了玉纤阿的第一个要求,玉纤阿日后再不来告诉他她的事情了。心中纠结,范翕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玉纤阿去逛逛的要求,并且,范翕将姜女派了过去。

  说是给玉纤阿送了一个侍女,服侍她。

  而屋舍中,玉纤阿与前来服侍自己的姜女面面相觑。站在美丽如明珠的玉纤阿面前,姜女脸色有些尴尬有些生硬,两人地位变成这样……姜女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玉纤阿。

  好在玉纤阿不管是不是装的,表面上对姜女很和气,温温柔柔地接受了姜女这个新侍女。出门后,姜女仍绷着身,警惕着玉纤阿。因姜女现在在公子翕身边呆久了,她真是怕极了范翕那样把温柔当武器的人,偏偏玉纤阿和范翕一样。

  姜女觉得自己命真苦。

  想她这样的相貌,换到旁的主君那里,定会过得不错。偏偏遇上玉纤阿和范翕这样的主子……

  --

  玉纤阿知道范翕将姜女送来,是让姜女监视她。不过他既然送了,她也觉得无妨,毕竟她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并不怕范翕知道自己的行踪。于是姜女白日陪着玉纤阿,晚上再偷偷去向范翕汇报玉女一整日的行踪。

  说玉女带着她,整日在边境之地的医馆晃来晃去。

  范翕一愣,疑惑玉纤阿整日去医馆干什么?他心里一动,想她莫非是见他吐血,担心他身体,才去医馆问病?

  姜女一板一眼地汇报,抬头,便见公子翕曲起的手轻敲额头。他微红着脸,神色略微赧然,眉目舒展间又有些高兴。

  姜女:……不知道这个疯子又在高兴什么。

  范翕咳嗽道:“无妨,你继续跟着她吧。”

  范翕想若玉纤阿这般担心他的身体,也许过两日就会让人来给他送药。哎,其实他身体没什么事……不过被人关心总是好的。

  然而范翕耐心等待了两日,玉纤阿一点问他身体的意思都没有。范翕不甘心,某日他主动在玉纤阿出门前在她面前晃了晃,玉纤阿向他行礼,却还是没有问他身体的意思。

  范翕便知道自己恐怕自作多情了。

  他心里不舒服,且羞且气。想她既然不关心他的身体,那她总去医馆晃什么晃?

  范翕忍着气,继续每晚听姜女的汇报行踪。坐于舍中,办完一天政务,范翕听姜女说玉纤阿又去了一整天的医馆晃。他忍不住发怒,将案上卷宗一扔,吓得跪在下面的姜女发抖。范翕质问:“总去医馆干什么?总去不同的医馆干什么?她有什么毛病么?我看她身体好得很,面色比我还红润!她到底在干什么!”

  姜女抖得厉害。

  范翕阴沉道:“你继续说。”

  姜女哆哆嗦嗦道:“今日女郎终于在进了那么多医馆后,看中了一家医馆的医者。她屏退了奴婢,与那医者在舍中说话。奴婢趴在门上听,因她二人声音极轻,奴婢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夜里回来时,玉女将那医者带了回来,对医者分外尊敬。”

  范翕脸色阴晴不定。

  他手叩案,始终想不明白玉纤阿的意思。他问姜女:“你是怎么想的?你整日跟她在一起,总有些痕迹能看出吧?说,说你的猜测!”

  姜女犹豫一下,小声:“奴婢,是觉得、觉得……玉女说不得是怀了孕。”

  范翕怔住。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

  他喃声:“怎么可能……”她向自己要了避子汤的啊。

  姜女大着胆子抬头看范翕一眼,见范翕脸色雪白,人却没有暴怒。姜女证明了心中猜测,想果然。姜女一时竟也同情玉纤阿,想玉纤阿要被献往周天子,却怀了范翕的孩子,这孩子是万万留不得的啊……玉纤阿那般聪敏,却不得不一人承受这些事,也是可怜。

  姜女说自己的猜测:“女郎近日圆润了些,说不得就是因怀了身子,她心里知道,才那样照顾自己。她怕走漏消息,才不敢让我们这边的医工看,而是去外面寻医者。奴婢想,玉女当是不愿公子为难,才要请人帮她打了这胎。她不告诉公子,是不想公子难过吧。”

  范翕彻底呆住了。

  他在心中快速算时间,想她怎么可能怀孕?他总共就和她有过两次啊……三月下旬一次,四月初一次……现今到了五月,这、这若是真怀了……当是第一次时就怀的。

  可是不是有避子汤么?难道她没喝?

  她……她那时难道是偷偷倒了药,想为自己生个孩子?

  范翕忽地起身,掀开帘子出去了。可他出了舍,在冷风中站了一会,步伐又僵住,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她不该在此时怀上他孩子的……可是难道他要亲自让她打了那个孩子么?

  他可怜的玉儿,牵他魂,绕他魄,可怜可爱无人关心她。她受了这样委屈都不肯告诉他,不就是不愿他知道么?若他亲口说……她多难过啊。

  --

  次日,玉纤阿见到了范翕。

  因范翕整日躲着她,她想见到他并不容易。他在她早上用膳时出现,脸色苍白,失魂落魄,也不说话,他就坐在那里看她用膳。他用一种心疼的眼神看她……看得玉纤阿莫名其妙。

  玉纤阿开口:“公子有什么事么?”

  范翕低着头,声音戚戚道:“你今日还出门么?”

  玉纤阿含蓄地笑了下:“不。我晚上有些事,白日要做准备,便不出门了。”

  范翕心想果然,她要在今夜流掉那个孩子。

  帷帐下,食案被撤掉,侍女们退下。他呆呆坐着,眼皮微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小腹看。

  玉纤阿:“……”

  她仓皇侧过身,脸红无比,微恼:“范飞卿,请你克制一下。你在看什么?”

  范翕唇颤两下,没说话。他盯着她用过了早膳,终在玉纤阿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前走了。之后一整日范翕在忙公务,玉纤阿松了口气,希望他不要再来用那种惆怅又难过的眼神盯着她,却又不说话了。

  晚上,玉纤阿洗浴完,做好准备,让侍女去唤那位被她请来的医者过来。她回了自己的屋舍等候医者过来,刚进门,她掩口诧异,因看到范翕竟然坐在她屋中,他仰头安静地看她,好似已经等了她许久。

  玉纤阿压低声音:“你干什么?不是说与我不往来了么?夜里来我这里干什么?你还不趁人没发现前快走!”

  范翕坐在她床上,定定看着她,说:“玉儿,我都知道了。你让人去请那医者了吧?你别再瞒着我了。”

  玉纤阿一怔,垂下眼:“原来你知道了呀。”

  她低声:“这、这也没什么……”

  范翕惨声:“怎会没什么?我怎忍心看你受苦?”

  玉纤阿眨眨眼,道:“也、也不算苦……”

  范翕向她伸手:“玉儿,过来。”

  玉纤阿见他难过地望着她,伸出的手都在轻微发抖。她心中微酸,没想到范翕这样心疼她。她便走了上前,被他握住手,又被他揽到了他怀中抱好。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周身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她。玉纤阿好久没被他这样抱过,一时心神恍惚,竟有些眷恋。

  他抱着她,低声:“没关系的,玉儿。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难受的话,骂我打我便是了。我不会离开你,让你一人经受此事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再不会让你受苦了。”

  玉纤阿目中微红,水光浮起。她本觉得没什么,可他声音里充满了对她的怜惜,他这般抱着她让她不要害怕,她竟一下子生起了委屈……她微微哽了一声,觉他抱她腰的力道收紧。

  范翕搂着她说安慰她的话:“我知道很痛,但是如果我在的话,你会不会好受一些?你即使疼得厉害要喊的时候,我也会在的。玉儿,你真傻,为什么受这样的委屈?这种事,本该我陪你一起的。明明是我们一起犯的错,为何你独自承受?玉儿,别怕,这个关,我会与一起度过的。我怎么忍心丢下你一个人?”

  玉纤阿眨了眨眼:……其他的也什么,只是怎么就是他们一起犯的错了?

  她说:“不,是我一人的事,和公子无关。”

  范翕声音便喑哑得好似要哭了:“到了这一步,你还为我着想。我真是混蛋。”

  玉纤阿听得有些茫然了。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范翕的手,隔着衣衫,捂在了她的小腹上。他轻轻揉了下,玉纤阿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她一把推开他,从他怀中退出。她万没想到他光明正大占自己便宜:“你要干什么?你为何、为何要……碰我腹部?”

  看她这样抵触,看他的眼神好似看采花贼似的,范翕心里知她必然怨他,他也怨自己啊。他不与她争执,只目中忍泪,悲凉无比地自嘲:“孩子都要没了,我这个父亲都不能碰一下么?我的罪,在你眼中已大到这般地步?”

  玉纤阿:“……”

  她愕然无比:“孩子都要没了?谁的孩子都要没了?谁要生孩子?”

  范翕:“……”

  他也意识到不对了。

  他小心问玉纤阿:“你不是……要选今晚流掉我们的孩子么?”

  玉纤阿:“……”

  他态度笃定,她被他说得有些恍惚,喃声:“我都没有怀孕……为何要流掉孩子……”

  范翕沉默。

  玉纤阿沉默。

  二人对望。

  四目相对,一阵尴尬。

  半晌,范翕恼羞成怒:“可你近日身量确实丰盈许多,不是怀孕,你如何解释?”

  玉纤阿抓起身后被褥上的枕头就打他,羞怒无比:“我胖了不行么!你干什么整日盯着我胖不胖瘦不瘦?你都不和我见面,眼睛总盯着我干什么?”

  被她拿着枕头打手臂,吃痛之时,范翕仍不肯相信自己错了,他抓着枕头制止她打下去,不死心地又问:“你不是要流掉孩子,那你是要干什么?还特意从外面找医工?”

  玉纤阿喘着气,无奈道:“我是要人帮我刺身,掩掉我背上的‘奴’字。我之前就想除掉这个字,只是没机会。现在有了机会我自然要除掉那个字。我总不能带着这个字一辈子吧?”

  范翕:“……哦。”

  他尴尬的:“原来如此。”

  他站了起来,不看她,抬步向外走:“那你忙着,我有事先走了。”

  玉纤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他慌张地关上门走了。她再也忍不住,伏身笑倒在了床榻间,笑得肚子都疼。

  --

  过了一会儿,本已经走了的范翕突得推开门,又闯了进来。

  还趴在床上笑的玉纤阿抬头,惊愕看他。

  看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手扶着门槛:“我在院中见到你请来的那位医者了。竟是一男子?!你让男子看你的肩?!”

  玉纤阿眼睫刷过枕头,清水明润,眨了眨。

  她说:“那位医者已年过三旬,经验丰富……”

  范翕手拍了下门槛,关上门:“绝对不行!谁也不能看你的肩!你怎如此不知分寸?”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你这个轻浮的女人,你又在勾引别的男人!被我抓到现行了吧!

  玉纤阿反省一会儿,自觉好笑,又恼:“那我要如何?”

  范翕脱口而出:“我来!”

  玉纤阿:“……”

  一阵沉默,萦绕在二人间。

  玉纤阿艰涩地问:“你会么?”

  范翕咳嗽一声,道:“自是会的。”

  玉纤阿默然捂脸,心知他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