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桃花约31
作者:淇泮      更新:2022-02-27 04:56      字数:4256
  皇帝的丧事一般都很是隆重,需要下一任皇帝主持办理,然而如今谁是继承人都打得不可开交,各地藩王举兵“勤王”,先帝的丧礼便潦草起来。

  无人关心停灵的皇帝,所有人都想着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也不知是不是自有报应,皇帝竟成了头一个,明明建好了皇陵,治丧流程早就拟定,却因为局面太混乱,迟迟不能入土为安的帝王。

  一日定不下新帝,各方势力都不允许先帝入土,指着他当那“镇守”的摆件,动不动就冲过去哭一顿丧,说一说先帝原本“已经中意”了哪位皇子。

  怀东城明面上平静地守着国丧,没有起兵造反,也没有在意京城的纷扰,但平静之下,是紧锣密鼓、比各地造反藩王还要紧张的筹划。

  春天渐渐来了,和亲队伍的真相马上就会暴露,怀东和西北军加快了迎战的准备,绷紧弦时刻提防着魏国发难。

  萧柳把自己所有的嫁妆都捐了出去,捐给西北军。

  “我不去和亲,一为骨气,二为长久计,三为我自己。而西北军将士护山河平安,卫百姓安宁,我也在他们展开的羽翼下获得平静生活,这份心意,是我对西北军的敬佩支持,以及感谢。”

  王妃不肯收,劝她为自己留着以备未来。

  萧柳如是说。

  年前运回来的嫁妆又都纷纷运了出去,因为先帝的内疚,容妃的爱女之心,萧柳的嫁妆非常丰厚,而且顺着萧柳的心思,加了许多实实在在的马匹、粮食、金银。都是到了西北就能快速转手给军队,资助军队的好东西。

  别人可能不知道,李正言却再清楚不过,这么一大笔嫁妆,精美首饰、玉器、摆件、绫罗绸缎占比极少,棉麻、金银、甚至马匹粮食却应有尽有,这个结果不是意外,是萧柳被确定和亲后,哄着皇帝和容妃慢慢添加的。

  而她那时在皇帝眼里看似任性挑刺、没事找事的行为,今日却全部应到了实处。

  棉麻、马匹、粮食能直接资助西北军,金银是硬通货,能直接大量采购物资,精美绝伦的首饰玉器古董在如今反而中看不中用,幸亏数量不多,能折现便折现了。

  怀东城借着国孝的名头,开始戒严。

  萧柳送完嫁妆又没什么事了。

  她琢磨着学厨艺。

  “以后我们归隐山林,没下人没厨娘,万事只能自己动手,趁着现在有空,我与王府大师傅偷师几招。”

  李正言看着公主举着菜刀的架势,忍不住说:“我来学吧。”

  萧柳:“你看不起我?”

  李正言:“……”

  萧柳没动用前世技能,按照原主的记忆,从头开始学起,第一天,在厨房弄了一个鸡飞狗跳。

  恩,不是不敢杀鸡,是她把鸡当成了敌人,拔了李正言的剑一剑挥过去,鸡血溅了满地,整个一个凶杀案现场……

  李正言面不改色地吃了七天萧柳亲手下厨的饭菜,从太咸、太甜、焦糊、发酸、发苦……的千奇百怪滋味中慢慢过渡到勉强可以入口。

  萧柳当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吃,失败了便想偷偷倒掉,但李正言就站在边上,见她做好了便直接端出去,不允许她倒了,每天吃她的黑暗料理,还能总结一下每天的进步和缺点。

  第八天的时候,萧柳怕李正言再吃下去吃坏了胃,做了最简单的一荤一素,蒸腊肉和炒青菜。

  李正言吃着吃着就笑了:“以后我去打猎,家里多做一些腊肉,想吃了只要蒸一蒸就能吃,不用你烟雾缭绕地钻厨房。”

  萧柳看向另外三个暗卫:“咱们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青年壮力多,看来,以后一年到头的肉食是不愁啦!”

  这话说的,三个暗卫眼里也多了一分温度,忍不住向往起未来的田园生活。

  说完,萧柳又瞪李正言:“你刚才话外的意思——是不是嫌弃我做菜难吃?恩?”

  李正言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塞进嘴里:“好吃!我是怕你辛苦,以后每餐就这样一荤一素正好,不用学很复杂的菜式。”

  萧柳托着腮帮子看他吃,嘴角满是笑。

  二月中旬,京城为了谁是真龙,兄弟残杀进入白热化,三月初,三皇子凭借着阴狠冷酷的手段,杀了几个亲兄弟,登上皇位。

  而此时,大辽的江山已经被藩王们划走了二分之一

  三月的西北,大雪终于化开,道路渐渐恢复了通行,魏国早就等得不耐烦,直接发信威胁,十日之内大辽不送上赔款履行合约,魏国就要继续进军攻打大辽。

  信件先到了怀东,又被送入京城。

  平洲王则在信件出发去京城后,与西北军某中队商量好了对策,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偷偷突袭魏军,激怒魏军引诱他们“擅自”攻打大辽,待那时,西北军一呼百应,“愤而应战”,直接撕毁和谈的约定。

  到那时,对外就给魏军扣上擅自撕毁约定的锅,西北军只是被动应战,一切顺理成章。

  说到使节团,便要说起那位“周大人”,萧柳一手安排周家投奔二皇子,如今二皇子被三皇子亲手砍杀,周家自然也跟着没了,三皇子阴狠记仇,这些敌对的人家,在他登基第二天就被一一处理,远在西北的周大人也被下旨打入大牢。

  平洲王府很是配合,按照旨意“处决”了周大人。

  皇帝撤了姓周的官职,却没说由谁担任新的负责人,萧柳就借着这个理由继续赖在怀东不动身。

  三月中,自收到魏国催促威胁已十日,所有人都在等京城的消息,想看看这个新帝怎么处理这桩事。

  快马加鞭下,京城传来了圣旨。

  取消和亲,迎五公主回京,命西北军与魏军一战到底。

  所有人惊呆在当场。

  他们都在等新帝会派谁来接管使节团,却没想到,新帝竟然直接取消了先帝定好的议和!这新帝真的是个疯子!

  但是疯的好啊!

  众人惊讶之后就是极大的欢喜!

  世子兄弟向萧柳道贺:“恭喜公主,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萧柳心情复杂,不过还是笑着道谢:“两国交战势不可免,平洲王府地处关键,世子和王爷恐怕要劳累了。”

  世子笑了一声:“能光明正大地打起来,也是一件好事。”

  不错,至少皇帝给了西北军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用他们背地里暗戳戳引战。这两者的差异对士气影响非常大。

  西北军一直都想打,但一没有物质基础,二没有朝廷支持,所以才士气低迷,一再战败。

  整个怀东城的空气都好像暗暗活了一点,这里的民风彪悍,不怕打仗,甚至敢于作战,战斗的气氛一下子浓郁起来。

  萧柳回去后暗暗琢磨新帝为什么做,不知怎么,脑子里就浮现出了多年前那个中秋节,二公主远嫁去世,三皇子当着皇帝的面哭着要接姐姐回来,却被皇帝斥责厌烦,同样哭诉的良妃更是被禁足冷落,这些年她明明是四妃之一,却连昭容都不如,整日也只知道吃斋念佛,或者偶尔看看三皇子家的孩子。

  萧柳一直知道三皇子阴鸷,平时不声不响仿佛和良妃一样清心寡欲,实际却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皇位争夺战中,三皇子也是她预测的胜利者之一,但没想到,他登基后会取消和亲。

  当天晚上,萧柳和李正言坐在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说着良妃和三皇子二公主的事。

  “我不信他因为二姐姐而特意取消和亲,但也信,我终归还是沾了二姐姐一些福气。”萧柳感叹,“不过我也不打算回去了,就让五公主在西北死了吧,以后我作为萧柳,过我普普通通的日子。”

  李正言伸手捂了捂她的嘴:“不要瞎说——恩,我们一起。”

  萧柳侧身靠在他肩头:“要打仗了,老百姓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恐怕也难了。”

  李正言动了动肩膀让她靠得更加舒服些,宽慰:“总会过去的,你若是愿意,现在我们也能找个深山隐居。”

  萧柳立刻笑着说:“好啊!有你在,住山洞也行!”

  李正言搭上她的手握紧:“不成,你公主之躯,怎么能让你跟着我住山洞。”

  萧柳:“有人尊着敬着宠着护着才是公主,如今谁还在意我啊,除了联姻价值,我比官家千金还不如呢。”

  李正言正色:“我在意你,我会一辈子尊你敬你宠你护你,那些人都不如你。”

  萧柳忍不住笑意,窝进他怀中:“阿正你真会说话!”

  李正言抱住她:“是真心话。”

  “恩……我知道。”萧柳轻声说,“所以我们走吧,西北有平洲王在不用担心了,我们去找个小地方过我们布衣生活去吧。”

  李正言低头,唇印在她额头,应:“好。”

  两人都没把这事当成玩笑,这晚过后,就当真开始计划起离开的事。

  萧柳准备细软,李正言寻找可以隐居的山野乡村。

  李正言的旧伤断断续续的,虽然好了大半但至今没康复至受伤前,萧柳要走却不可能带走太医,她坚持再养一段时间,正好隐居的地点也没找到。

  早就无事一身轻,可不能离开的理由却总是那么多。

  新住所没找到、李正言的伤还没好、外面局势混乱不便出行……

  一个永远在收拾,一个永远在寻找隐居所。

  四月初,西北军和魏军时隔半年再次交战。

  一个连丢几城、经历和谈羞辱终于可以再战一次,一个势如破竹、骁勇善战、屡战屡胜,两军对垒,战斗激烈。

  每日,都有平洲王府的人送来战报,或赢或输,死伤多少,西北军打得不容易,但非常顽强。

  萧柳和李正言相对坐在窗下,面前摆着一盘棋。

  两人久久不曾动。

  李正言先开口:“这些日子我行走在周边乡村,发现原来就连怀东周边的百姓,都有不少男子入征西北军,全都上了前线。”

  萧柳摩挲着指尖的棋子,没有说话。

  李正言盯着棋盘发呆:“还有不少人家,家中儿郎都牺牲在去年那场战事里了。他们看着日子过得平和安宁,但每家每户几乎都在近几十年里为边疆安宁出了力。”

  萧柳把棋子扔到了棋盘上,打散了整盘棋:“以为自己在下棋,下着下着,自己也成了其中一枚子,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做不到无心无情执棋落子。”

  李正言抬眼看向她。

  萧柳无奈自嘲地笑,笑着笑着,眼神落寞了几分。

  “阿正,我其实知道。桃花源,不是去山坳里找到的,是靠我们自己,一寸一寸争取到的。”

  一寸山河安,一寸桃花源。

  萧柳眼里又慢慢有了泪光:“你想做什么便去吧。”

  李正言:“公主!”

  萧柳笑:“我也想做些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只能去和亲呢。”

  李正言伸手,越过棋盘,紧紧扣住她放在桌沿的手。

  萧柳勾起嘴角回握:“等天下太平了,处处都是桃花源,我们就从西北往南走,走到哪就住哪……我也不收拾行李了,拿上银票,走到哪儿也不怕,说走就走。”

  李正言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萧柳笑叹:“你是不是都不信我说的这些话啦?”

  李正言喉头哽塞,低低地挤出几个字:“信,是我,是我……”没守诺。

  萧柳摇头:“阿正,我们是一样的人。”

  无论被养得多么无心无情,还是会动情;无论对这个世界多么失望仇恨,还是会被真实的烟火人间打动。然后,自以为的旁观下棋人,最终心甘情愿跳进了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