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渺渺的整个孕期都过得称心如意、身心舒畅。

  早期不怎么孕吐, 后期也没出现手脚浮肿、抽筋、长妊娠纹等现象。甚至她在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还在剧院演出，肚子里的孩子没闹腾过她丝毫。

  预产期在次年七月中旬。

  安分了许久, 到最后这孩子却憋了个大的，脐带绕颈一周半, 胎位不正。

  任渺渺迫不得已，只好提前剖了。

  生孩子的心理建设不管做的多充分，等真正面临的时候, 人忍不住两股战战, 心里发虚。

  海大附属医院的剖腹产不允许家属陪同。进了产房后，任渺渺就一直盯着紧闭的手术室门, 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她最亲的人都在外面呢。

  她的父母, 她的公公婆婆, 还有她的丈夫, 孩子的父亲。

  好在麻药作用之下, 剖腹产的过程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痛苦。

  就像是肚子一空，揣了快十个月的肥肉被一夕拿掉，跟着护士在她耳边说了是个女孩，缝合的医生就拿了针线，开始做伤口缝合。

  任渺渺晕晕乎乎的, 跟医生叮嘱了句缝好看点，心里又开始想着：江勉这下满意了吧, 他想要个女儿, 这下可一次到位了！

  还有，此后她绝对不会再生了！遭挨刀子的罪，让江某人白捡便宜, 太不划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结束，护士推着她去病房。

  轱辘作响，如有耳鸣，任渺渺像打了一场大仗，面颊被汗水覆盖。

  这时，被手心被包裹的触感让她睁开了眼。

  头顶白色光芒刺眼虚晃，任渺渺逐渐适应了光线变化，才看到江勉垂眸看着他。

  他握着自己的手，脸上有失措与惶恐，眉心似乎因长时间地皱着，尚未解除倦色，而坚毅的眸光却透着柔软，软成了一团棉花。

  江勉问：“疼不疼？”

  麻药药效没过，当然不痛了。

  “不疼，”任渺渺摇了摇头，但一想到顶着油头，满脸是汗，她又问，“我丑不丑？”

  他跟着床一路走，“不丑，好看。”

  生完孩子怎么可能好看？他肯定又在骗人。

  产妇的矫情劲儿忽然上来了，“你骗我，我现在变丑了，你还喜欢我吗？”

  这时床刚好被推进了电梯。

  江勉蹲下来，与她平视，笑着哄她“渺渺不丑，渺渺最好看了，我喜欢你。”

  一旁的见习护士听得耳根都热了。而护士长早就见过大风大浪，直接抬眸看向楼层数字。

  一周后，伤口经过医生认定无碍，任渺渺顺利出院了。

  住院的这段时间，江勉和任道远在照顾她，叶俏也不时过来帮忙。

  小葡萄则是江母和事前请好的阿姨在带，所以小葡萄一直在喝奶粉，出院后江勉也没打算换母乳，说一切以任渺渺恢复身体为先。

  还在医院时，任渺渺看过女儿几眼，她是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团，完全看不出五官与美丑。

  回家后江母把孩子抱过来，她才看清楚张开后的小葡萄。

  她皮肤粉白娇嫩，圆圆的眼睛很像她，水灵灵、黑漆漆的，但整体轮廓和下半张脸非常像江勉。

  过了一会儿，江母把江勉小时候的照片拿过来对比，“渺渺你看，月月和江勉小时候多像。”

  “小名叫葡萄，不叫月月。”江勉拿着奶瓶进来，认真地纠正。

  江母砸吧了一下嘴，说孩子都生了一个星期了，他没回来几次，也没人跟她说，她跟阿姨早就习惯叫月月了。

  任渺渺靠在床头，轻轻捋了捋鬓发，向江勉投去目光。

  他没怎么回家看女儿，但是他每天都有去医院看她来着……

  还有，他说小葡萄就是小葡萄，他只有一个月亮。

  江母抱着小葡萄喂会儿奶，她乖，吃饱之后就睡了。

  念在他们刚回家，江母便把孩子留下，自己出去，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因为任渺渺腹部的伤口不能牵拉，江勉抱着小葡萄给她看。

  小朋友的眼皮轻轻合住，睫毛又长又密，投下一层阴影；而她小脸粉扑扑、肉嘟嘟的，显然比刚出生时胖了一点，更加姗姗可爱。

  真的很奇妙，看到初生的女儿，任渺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力就从她的血脉里流过，腹部缝合的疼痛好像也减轻了许多。

  小葡萄是她和江勉延伸出血缘维系，有了孩子的存在，仿佛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又抬眸，看向自己的丈夫。

  一直以来，江勉在她面前好像都无所不能的，爱护她、包容她，是她背后的倚靠。

  而如今在娇柔的女儿面前，他双臂环住女儿的后背与双腿，动作轻柔生涩又小心翼翼，低垂的眸里尽是柔情，似乎生怕吵醒女儿甜美的梦。

  原来，收起骄傲与不逊，江勉也有蜕变成普通人的一天。

  他只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往后余生都要护着她们母女俩。

  任渺渺终于把目光收回，笑了笑：“葡萄很漂亮，很像你。”

  江勉抬眸，“更像她妈妈。”

  “胡说八道。”

  小葡萄除了眼睛像她些，整体轮廓都很像江勉。

  刚看过他小时候的照片，父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勉只是笑，不赞一词。

  抱了一小会儿，他把熟睡的女儿放回婴儿床，又坐她的身边，“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最初几日的难捱之后，她已经感觉好多了。

  “已经慢慢在变好了，但是……”任渺渺顺势往他肩膀上靠了一下，“我有点想自己喂葡萄。”

  起初几天她不出奶，但这周却开始胸涨，涨得又硬又痛，且书上都说了母乳喂养有利于婴儿的抵抗力，她想顺应一下人的生理自然，哺乳试试。

  江勉不是很同意，“你还在恢复期，抱孩子喂奶不方便。”

  “可以用吸奶器，挤出来你们拿去喂就好了。”

  “奶粉不方便吗？”

  “可是奶粉没有母乳好啊……小葡萄本来就早产了一周，我怕她免疫力差。”

  拍了拍她的后背，江勉安抚道：“医生说她现在长得很好，和足月出生的没区别。”

  “可是……”她语气急切。

  “哪那么多可是？”他笑着吻了一下她脸颊，“涨奶，不是还有我呢？”

  哎，流氓！

  耳根的热蔓延到脸颊上，任渺渺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胸膛。

  江勉生怕牵扯到她伤口，很小心地搂住她，柔声道：“生孩子已经很辛苦了。你先是我的妻子，才是葡萄的妈妈，你疼她，我还要疼你啊。”

  “……江勉。”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乖，你先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葡萄招人疼，带她的人多着呢。”

  “哦……”

  她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段时间，她真的被照顾得很好很好。

  他说过的，谢谢她给生了孩子。

  小葡萄是上天恩赐给他们的宝贝，而她才是他唯一的公主。

  小葡萄五个月的时候，江勉和任渺渺搬家了。

  对此，江父江母颇为不快，因为江勉非但没要家准备的房子，还把孙女也带走了，说现在年轻人都是自己带，隔代带容易把孩子惯坏。

  江父恨江勉恨得牙痒痒，骂他是头倔驴。

  无可奈何，只好喊任渺渺去办过户手续，决定把房产记在儿媳妇名下。

  这日晚上回家，任渺渺犹豫着敲响了书房的门。

  这么大的事，她必须让江勉知道。毕竟那地段，那户型……那套房子至少几百上千万的，她不敢随便接受江父的赠予。

  江勉正在办公。

  他从电脑前抬起头，一听他爸转圜成这样，笑了笑，松了牙关，“那我爸说送你，你就接着呗，写你和葡萄的名字，以后给她当嫁妆。”

  任渺渺一听乐了，“呦呵，江教授有钱啊，摆阔了，给女儿这么大手笔的嫁妆？”

  谁知他一点也不谦虚，随手就把她拉到腿上。

  男人的手慢慢扶住她的腰，“我要钱、要房子干嘛？我对这些没有兴趣啊，身外之物，不都是给我老婆闺女的？”

  “骚包！”她回头啐了他一句。

  有点想吻他了，但是余光他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看不懂的英文报告与数据表图。

  又想到等下要去看女儿，任渺渺想从他腿上起来。

  他却双臂一环，抱紧了些，“别走啊。”

  生产后，她身材没有走形，甚至多了成熟女人的风情。

  江勉又道：“让我抱会儿。”

  “你不是还在办公吗？”任渺渺脸热了一下。

  刚好屏幕的右下角进来了一个新的邮件。

  淡淡的目光扫到屏幕上，江勉只松了一只手去点击鼠标、敲击键盘，回得竟然也很流利迅速。

  回完之后，他把笔记本盖上了。

  “我现在是加班时间，不想干，随时都能不干。”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后，轻声问：“小葡萄睡了吗？”

  心口倏地一热。

  她当然知道江勉是什么意思。

  任渺渺回过头，“睡是睡了，但等会儿肯定还会醒，今天阿姨请假了，我得去冲奶粉。”

  说完，她拍了拍他束在自己腰上的手。

  江勉死也不松，“她还没醒，你先陪我。”

  “你跟她争风吃醋了？”她笑了笑，轻轻啄一下他的脸。

  因为她一回家就母性光辉泛滥，从阿姨手里接过小葡萄，抱着她屋前屋后地转，却对他疏于关心了？

  江勉张了张口，却没承认。

  再跟她费嘴皮子，怕是没腻在一起多久，女儿就要呜哇呜哇哭醒吃奶了。

  所以不如实干吧。

  他直接把任渺渺抱起放到办公桌上，转身去卧室拿了东西。

  “哎哎，你干嘛？”

  “吃个快餐，”江勉拆着包装，“趁葡萄还在睡。”

  任渺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小葡萄出生后，两个人在一起的次数确实屈指可数。

  她也来了兴致，勾住了他的脖颈，目光妩媚中带着挑衅，“江教授……怎么能快呢？”

  “闭嘴！”江勉瞪了她一眼，伸手就来解她的裤扣。

  任渺渺才不会闭嘴，反而不停地说着调笑他的话。

  江勉忍无可忍，只好先堵住她的嘴巴再动手。

  直接又急促的吻很快点燃了书房的空气，衣服剥落的窸窸窣窣声落了满地。

  搬到新家，这是还两人第一次在书房尝试。

  谁知就在江勉刚套好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啼哭响彻整间屋子。

  两人都被泼了一大桶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任渺渺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赶紧裹上散落在地板上的长款棉服，“我、我先过去看看，你洗完手去冲奶粉。”

  江勉冷着脸，搓了搓指腹上的湿滑：“……嗯，你先去哄她。”

  次卧。

  任渺渺赶紧把婴儿床里的女儿抱起来检查。

  不是要尿也不是要拉，确实和往常的这个时间一样，又饿了。

  但热水冲奶粉，再冷到适宜的温度也需要时间。

  她只好先把女儿抱起来，在窗边一趟趟地走动，给她指窗外的大树、路灯、还有绵延的海岸。

  许是妈妈陪她玩了会儿，小葡萄的哭声稍微收小，但小脸依然通红，大大的眼睛里储着水汽。

  “江勉，”任渺渺看了眼门外，轻声催促，“你好了没？”

  这声音太小，江勉没听到，结果怀里的女儿反被吓了一跳。

  小葡萄又开始哇哇大哭，嗓门比刚才更甚。

  任渺渺心里浮躁不已，看着女儿眼泪涟涟，哭声响亮，自己的心也像被只手揪着似的，一会儿酸，一会儿痛。

  “小葡萄不哭，爸爸在弄了，不哭啊……”她一面拍着女儿的后背，一面温柔地哄，“妈妈在的，葡萄乖啊……很快的。”

  可是女儿的泪腺如同开了阀门。

  小朋友的情绪波动完全是受生理感受所控制，不舒坦了，自然而然地会哭，怎么哄也止不住。

  她哭得越急，任渺渺心里就越难受。哭嚎一声，她心里就软了一份。

  可是她是妈妈啊，她有奶水！

  任渺渺忽然回过神来，立马把打底衫拉起来，自己去喂。

  嘴里衔住了东西，小葡萄瞬间安静下来了，她很聪明地抓住了，抬起圆圆的眸子看着妈妈，小嘴一吮一吮。

  兴许是几乎之前没怎么喂过，亦或是她喂奶的姿势不对，奶水出来得很难，而且胸部……感觉又堵又痛。

  但她垂下眸子，却看到小葡萄对她笑了。

  女儿粉嘟嘟的嘴唇轻轻吮着，眉眼弯弯成了月牙，仿佛在用目光跟她致意，确定抱着自己的，是最最亲爱的妈妈。

  过了一会儿，奶水渐渐通畅。

  小葡萄扑在怀里吃得津津有味，满足又安静，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成就感在任渺渺心里升腾起来了。

  她终于更切实感觉到她是做妈妈的人了，她被她的孩子迫切地需要着。

  江勉火急火燎地准备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女人妩媚动人，娴熟地把女儿抱在怀里，沿着窗台慢慢地走着，窗外光芒折射在她的脸上，晕出淡淡的微笑。

  而她怀里的女儿安静乖巧，心满意足吃着乳汁，不哭不闹。

  “渺渺……”他放轻脚步进来。

  任渺渺回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侧着身子，“我……我在喂她。”

  江勉：“你没喂过，把握不好时间和份量，还是让她喝奶粉吧。”

  想来在理，任渺渺依依不舍地把小葡萄抱给江勉，又整理好了衣服的下摆。

  在小葡萄因为不满而开始哭泣前，江勉顺利把奶嘴送到了她嘴里。

  小葡萄又笑了。

  就像刚刚她给她喂奶一样，笑得灿烂又真诚。

  任渺渺在江勉旁边看着，“我还以为我认出来我是妈妈了，才对我笑……原来谁给吃的，她就对谁笑啊！小没良心的！”

  江勉扬眉，“什么叫谁给吃的就对谁笑？她现在是认出来爸爸了，所以才笑的。”

  “嘁……阿姨在的时候不笑吗？”

  这问题把江勉给问住了。

  嘶，好像还真是，小葡萄爱笑极了，任凭谁喂她，她都笑靥如花。

  江勉说：“嘶，看来还真是个小没良心，遗传你的。”

  “去你的！”任渺渺白他一眼。

  没多久，奶瓶空了，小葡萄的情绪也安定下来。

  任渺渺留在房间里逗女儿玩，江勉洗完奶瓶，也回到婴儿房陪妻女。

  小葡萄脸上肉嘟嘟的，仰脸躺在床上笑，小嘴微张，眼睛一闪一闪，像天上的星子。

  悬挂的玩具摇晃一下，她的眼睛就随着玩具转动，小手也慢吞吞地伸起来，试着去抓摇摆的玩具球。

  “……妈妈。”

  “江勉，”任渺渺不可置信地抓住他的胳膊，眼眶瞬间湿润，“她……小葡萄是不是在叫我？”

  江勉也是心口一紧，“你再问问。”

  她忙不迭点头，又垂眸对着女儿，“小葡萄，我是妈妈……再叫一遍好不好？”

  小葡萄咯咯咯地笑了，两只小手动了动，“妈妈……妈……妈……”

  任渺渺几乎喜极而泣。

  她抱住江勉，不停地说着，“她认识我，小葡萄是认人的……她叫我了……”

  按理说，大多数孩子都是先学会说爸爸的，b明明比的鼻音好发得多。

  江勉有些暗自神伤，但搂住了她肩膀，笑了笑：“小葡萄很聪明。”

  才五个月，咿咿呀呀了两声，就学会叫人了。

  任渺渺抬眸看到下颌线紧绷，不禁愕然了一下，她居然从骄傲的大男人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挫败感，还有黯然与落寞。

  “江勉？”

  他看了她一眼，“嗯。”

  任渺渺笑了笑，又朝向女儿，“来，再接再厉，现在要学叫爸爸了，小葡萄，跟妈妈一起念……爸爸。”

  江勉注视着女儿的反应，心脏砰砰砰的，下意识呼吸也变快了。

  小葡萄张开了嘴巴，咿咿呀呀了一会儿，“……妈妈。”

  嗯，叫得更流利了。

  江勉努力维持淡定，“嗯……孩子学东西要循序渐进，一次不能学太多。”

  她忍住笑意，轻吻了一下他脸颊，“有道理，但是小葡萄这么聪明，肯定是遗传你的。”

  任渺渺转而又对女儿眨眼睛，“我们的小葡萄和爸爸一样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江勉：聪明有什么用？我很受伤。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