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chapter 43
作者:商遥      更新:2022-02-24 00:47      字数:6046
  三天过得很快。

  那束香槟玫瑰安安静静地在梳妆台边放着,香气依旧浓郁而芬芳。

  刚刚化完妆,任渺渺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之前没舍得扔掉的化妆品铁盒,然后把昨天做好的花瓣标本,以及桌上的信纸、卡片都收纳了进去。

  少女向下用力压了压铁盒盖子,眉梢扬起几分轻快。

  呵,她要把每一篇检讨书都要核对好。

  投机取巧,缺斤少两这种事,江勉还真指不定能做出来。

  这时,任道远敲门,再一次确认她晚上在不在家吃饭。

  任渺渺回头应了一声:“我出去吃呀,今天江勉回来,我们约好了要去蛤蜊鸡来着。”

  话音刚刚落,少女就拎着手包走出房间,跟老父亲说了声再见,便溜之大吉。

  孤身在家的任教授一声叹息:女大不中留。

  之前女儿老在家呆着,他疑心女儿是不是吵架受了欺负;现在出去约会了,他心里却跟拧着根绳子似的难受。

  天边的云霞像翻转过来的葡萄酒酿,由西向东,从雾橙到墨蓝渐渐浓郁。

  任渺渺在六点一刻到达了音乐学院的门口。

  虽然已经过了立秋节气,太阳光在逐渐偏离北回归线,但暮夏傍晚的天光还算明亮。

  而且是明亮且不刺眼,万物都被加了层滤镜。

  遥遥一望,她立刻看到了高大的泡桐树下的男人。

  他的身影被夕阳拉得颀长无比,融合进了一片葱茏的树冠影。

  任渺渺淡定地压了压心口泛起的小泡泡,向他小跑过去。

  忽而大脑给了她的身体两个字的警戒,矜持。

  就在距离他还有米时,她又放慢了脚步,气定神闲地向他走,“师兄,回来了呀。”

  江勉笑笑:“师妹,让人好等。”

  “那又怎么?”她抬眼皮,“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江勉眉毛轻皱,“唔”了一声。

  男人的神情分明地写着对她迟到了四十分钟的不满。

  任渺渺冷哼。

  他让她等那么久,自己等四十分钟就不耐烦了?

  少女冷清地收回目光,挎紧了背包,就要往马路对面去。

  江勉垂眸笑了笑,他本就腿长步子大,两步就追了上去,若无其事地捞

  起少女的手,侧过脸,略过她耳畔,留了一句“天经地义”。

  马路边的车马鸣笛忽然安静,热风伴着呼吸在她耳畔引起一场小海浪。

  任渺渺红着脸嘁了他一声,就要往前走。

  右手却被男人强势一拽,“师妹,还是红灯。”

  “是红灯,那你也别那么使劲啊……”她抬头,手腕都快脱臼了!

  江勉收敛了笑意,“……知道了。”

  说来,今晚安排,有种把一切扭转回正轨的感觉。

  同样是过马路被他拽了一下、同样去那家老店子吃蛤蜊鸡,那时候她还被江勉的学弟误解为他女朋友,但现在,两个人终于是以情侣身份走在一起了。

  正值晚饭时间,大学城主干道两旁的大排档、烧烤店都极尽繁忙热闹。

  私牵的灯泡黄澄澄,绵延如一条长河,路边的摊位被暮夏徐徐的晚风串在一起,完成各种滋味的混合。

  他们到了那家大排档,屋内因有空调,已经坐得满当当。

  任渺渺从来都是不特别讲究的人,她随老板安排,说坐外面正好,夏风凉快。

  二人就坐在了靠路边的一个折叠桌上,服务员端来了一大塑料茶壶的水,边点菜,边给他们倒好。

  除了招牌的蛤蜊鸡,他们又点了一荤一素,一个凉菜。

  “好嘞,您二位先喝点水,稍后就上菜啊。”

  服务生适应周到,满面笑容地离开。

  周围吵吵嚷嚷,喝酒劝酒,划拳吹牛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然世俗,却也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热闹。

  然而,现在对坐相望的二人,却各自端着茶,场面微微尴尬——这是任渺渺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之前谈过的许多恋爱来去都快,没怎么了解就在一起,恋爱再了解,不合就分手。

  但是,这次跟江勉纠结了这么久,情况当然是不一样的。

  他们不是彻头彻尾不熟,可以敞开心扉、谈天论地;也没到熟得已不分彼此,静静对坐也不会尴尬的程度。

  这是化学反应无法完全的中间状态,固体与液体混合在一起,没有晶体析出或沉淀,而是胶着、粘稠的液体混在一起。

  在饮完了第二杯水后,任渺渺的脑海里冒出来了这个比喻。

  见一向好动的小姑娘陷入沉思,江

  勉不禁问:“怎么了?”

  “啊,没怎么啊。”

  他拿起茶壶续水,又推给她一杯,笑了笑,“今天很渴吗?”

  她分明一副神经高度紧张的样子。

  “不了不了,不喝了。”任渺渺推辞。

  再喝,菜还没吃上,水先给她肚子灌饱了。

  而后,少女低垂了眸子,又拿出手机打发时间。黑发随意披在肩头,反着淡淡的灯光。

  江勉看着她漆黑蓬松的发顶笑了笑。

  好在,十分钟后菜端上来了。

  任渺渺终于感到心中的尴尬与郁闷有所纾解,抽出一次性筷子,喊着江勉替她拿来滚烫茶水,她要涮餐具。

  “我来吧。”男人长臂一伸,把她的碗碟都拿了过来。

  提茶壶、倒水,碗筷一一涮过,动作利索,如行云流水。

  任渺渺喜滋滋,坐享其成。

  她伸手接过他洗好的碗时,目光扫过他的手腕,一根黑色的编织发圈。

  “你还戴着啊。”

  “什么?”

  她嗡了两声,“就,发圈呗。”

  “哦?是要摘下来好好保存吗?”江勉一怔,立马笑着装模作样去摘。

  任渺渺急了,起身拦他。

  少女纤细的五指抓着他粗些的手腕,指腹的触感绵绵软软。

  他垂眸,对上她晶莹又急切的眼,“还以为师妹让我好好保管。不摘就不摘。”

  男人唇角向后收起微扬,唇瓣弯起的笑意若有若无,任渺渺盯了他才唇瓣一眼,赶紧收回了目光。

  她有证据怀疑他在犯规。

  七点多,天空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大学生恋爱里常规又纯情的操作,就是饭饱后沿着操场,手拉着手散步消食。

  任渺渺起初是这么提议的,奈何海大的大一新生已经开学了,现在的操场被征用为军训场地,闲杂的高年级学生不许入内。

  正在她考虑要不要去音乐学院的操场逛逛时,江勉提议去湖边;她怔了一下才平静地答应。

  一路上,江勉拉着她的手,男人的手关节稍粗于她,手指修长,掌心干燥。

  任渺渺偏头用余光轻扫,他的神色坦然又自如,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江勉似乎对自己手上的薄茧有什么趣味。

  他的每个指头都搭在她的茧上,指尖温热传递。

  而且,

  湖边啊……那里水声静谧,树木丛生,暧昧疯长。

  任渺渺下意识舔了舔唇瓣,想起七夕前夜,那个充满了温柔陷阱的吻。

  路过一个水坑。

  江勉按了一下她的拇指,“看路,在想什么?”

  她忽然低头反应过来,越了过去,才道:“……没想什么啊。”

  “没想什么,还差点踩进去?”

  “你又说我?”她瞪他一眼,抿唇,“那不然……要你拉着做什么。”

  江勉笑了笑:“嗯,任小姐说得对,诚然如此,无法辩驳,不置可否。”

  那只好,把她的手再握得紧一点,牵着她一步一步地走。

  从男人收紧的掌心得到了答案,任渺渺低头偷笑了两秒,跟着他穿过茂密葱茏的树,走上了沿湖的木栈道。

  她闲心渐收,就在抬头的一刹那,一阵清风略过湖面,粼粼波光弄皱树影清浅,月影疏斜。

  再向上看去,今晚风烟具净,夜空清澈,数不胜数的星拥簇着半弯的月。

  大学城这边本来就远离市中心,昨天刚刚下过雨,今天夜空的可见度清晰得感人,在城市中难得一见的银河都若隐若现,高悬在天边。

  江勉看着夜空,“今天天气不错。”

  “是啊,”虽然身处一隅,目之所及却是如此壮丽而绚烂,任渺渺发自真心地笑,指着那个方向,“你看那个光带,是银河吗?”

  少女侧过头,唇边溢出了灿烂的笑意。

  江勉点了点头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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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 他静静看着她,眼睛明亮得像人间的星子。

  她眨眨眼:“咳……你看我做什么?”

  “没有,我在看星星。”他笑,回得毫不迟疑。

  一阵徐徐的风吹过,任渺渺脸上的热意得以驱散,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涌起一些做贼心虚的情绪,竟然扭过了头。

  江勉松开她的手,淡淡地说她今晚有些奇怪。

  她又看向他,“……我哪里奇怪了?”

  男人的半边脸被浓重的夜色掩盖了神情。

  之后,他头向下低笑,转而又拉住她,向前一步,忽然与她面目相对,贴得很近很近。

  近得只有拉住她的手臂横亘在两人之间,近得鼻息与心跳皆可闻,近得她看见江勉气定神闲地眨眼,睫毛忽闪如一双蝴蝶的翅膀。

  任渺渺承

  认了,刚刚确定关系却三四天没有见面,她的感知仍然不大真切。

  当这个清隽的男人一路拉着她吃饭、散步、看星空,晏然自若地扮演着男友时,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涌起来许多年都没出现过的生涩与羞赧。

  她心一阵乱跳。

  正准备壮起胆子回击呢,男人忽然笑了,逗她玩似的,又松手。

  江勉看着她,幽幽一句“我以为,师妹不会害羞的”,直接将她揭穿。

  “呵,胡说八道。”任渺渺扭头冷哼,死不承认。

  好吧……她今晚确实外强中干。

  只是江勉完全没有角色转换的间期,无论做什么都无师自通似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任渺渺无意识地双手背后,若无其事看着夜空。

  少女摆出一副干部视察的模样,江勉只想笑。

  事实上,他是这样做了,温润清朗的笑声划破空气,引得少女回眸一瞪,嘴唇紧紧闭着,唇珠因为未发的怒气而凸起一个弧度。

  越发可爱。

  男人的手抄到她后腰,包住少女的手,一个用力,拉到怀里,低眉相对,“可以吻你吗?任小姐。”

  他的声波好像转换成了电波,顺着她的肌骨,传遍四肢百骸。

  悸动、慌张,要吻就吻了,可他却只是拉她入怀,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将吻不吻。

  任渺渺别过头,手从背后挣脱他掌心的包裹。

  少女目光不定,嘴硬道:“……吻什么?三天了,你还没补检讨呢,一份都没。”

  哪想到……她又拿这来压。

  江勉失笑,松了怀抱,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带着几分佯装出来的苦恼,“是我的,怎么能忘了这个。”

  末了,他又补充:“但,总要想想。”

  吃瘪了半天的任渺渺终于暂压过一头。

  她灵动一笑,再度将双手被在后面,潇潇洒洒地继续沿栈道向前走。

  江勉收敛笑意,跟上。

  只叹小姑娘太会刁难人,叹小姑娘心思如海底针。

  他们沿着湖又走了两圈,清风、碧波、星夜,确实美好。

  但是渐渐地,任渺渺被隐藏在草丛里的黑暗力量——蚊子们咬得不耐烦了,她嚷着要走。

  眼看快要十点钟。

  江勉:“也好,送你回学校去。”

  任渺渺:

  ???

  这……怎么就要送她回去了。刚刚溜了一圈又一圈,不是在等他构思,现在一句回学校,她穿个短裤出来,就真喂蚊子了?

  “好啊,那回去吧。”少女脸色一挎。

  江勉作没看见,风轻云淡地抄起她的手。

  任渺渺气得牙痒痒,可是男人温和而干燥的手像有魔力一般,她想甩开,却又舍不得甩开。

  左右一想他现在是自己男朋友哎,不拉自己拉谁。

  于是,勉为其难,就拉着吧。

  迎着明晃晃的路灯,二人往前校门口走。

  对面忽然走过来一行刚刚酒局作散的人,他们有说有笑,其中,有些声音似乎还很熟悉。

  肯定是研究所的!

  任渺渺迅速把手一抽,自动远离了江勉三十公分。

  今晚所里聚餐。

  “江勉师兄,你今天晚上怎么不来,”赵航微醺,走过来,定睛才看到藏在一半喑哑灯光下的少女,“呃……渺渺,师妹……”

  师兄一回来就去找师妹了,懂了懂了。

  江勉回顾了一眼摆着臭脸的少女。

  他面不改色,过去跟所里的同仁们打了个招呼。

  最后走到赵航面前,他面色不善。

  赵航忏悔:“……呃,师兄,我是不是喊错了?”

  江勉挑眉,“你觉得呢?”

  上回喊小嫂子,师妹脸色不好;这回喊师妹吧,江勉脸色又不好。

  赵航:我怎么觉得?我可太难了。

  江勉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别再喊错了,我先走了。”

  说完,年轻男人疾步向那盏最暗的路灯走去,拉过少女的手,扬长而去。

  赵航回头:……我悟了。

  二十分钟后,音乐学院家属院楼下。

  任渺渺挣开他的手:“都到了,别拉着我了,大夏天的,手都要出汗了。”

  然后,踢了一脚破损地面的石子。

  江勉从善如流。

  见他没一点挽留的意思,再加上脚脖子上刚刚被咬了好几个包,她更加余气未消。

  少女揉了揉手腕,冷眉横对,“……我走了。”

  “就走了?”

  任渺渺回头:“不走干嘛?换个地方喂蚊子吗?”

  亏她今天涂了最贵的口红,带了最贵的日抛美瞳,还用卷发棒自己做了头发。

  江勉却老是逗她……不要

  太过分!

  少女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气急败坏。

  江勉想着,她还是太沉不住性子,索性不逗她玩了。

  他叹息了一声。

  她狐疑:“你怎么还,叹气了?”

  “本来,要跟作今天的检讨的。”江勉的语气十分惋惜,“你急着回去,那就上楼吧,我在这看着你上去。”

  任渺渺抿唇:“……那也不缺两分钟听汇报,你说吧。”

  江勉:“那你过来,抱一下。”

  她心弦一动。

  步子慢吞吞地向他挪。

  看着她温吞的劲儿,江勉急,主动向前一步,把她揽到怀里,一手环腰,一手抚着背部清晰的蝴蝶骨。

  任渺渺的下巴垫在男人平阔的肩上。

  他胸腔气体的吞吐,心跳的快慢,全然收进了耳朵。

  跟着,他贴到耳边,热气挠着散乱的鬓发,“口述,可以吗?”

  “……嗯。”她埋下头,声如蚊呐。

  “我曾经信马由缰,看过

  火汇成的川,石流成的河

  还有七千度的弹丸内核

  我游历过140亿年

  以粒子,以尘埃,以空气

  或以一缕意识,一声叹息

  这颗行星的短暂停泊

  原来河海是蓝,枝藤是绿

  白日亘古不变的是太阳

  夜晚阴晴圆缺的是月

  我将一切向苍穹低语

  它却不解,向我问询”

  听的时候,任渺渺心房始终起起伏伏低颤。

  男声停顿,她滚了滚喉咙,以为已经终结,在心里说了一万遍“放轻松”。

  江勉忽然松开怀抱,抵住她的额头。

  她满目迷惑。

  “还有最后一句……原来今晚没有月亮,月亮在我怀里。”他展开笑,又顿了顿,“我可以吻你了吗,亲爱的月亮小姐?”

  她脸色骤然红涨,酿不出一个词。

  男人的唇,已然不由分说,噙着放浪的笑,印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我心潮澎湃,啊啊啊啊啊替你们喊了。

  ——

  虽然没双更,但是5000字也很肥了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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