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Case 13
作者:今天吃了三碗饭      更新:2022-05-28 13:35      字数:6188
  1

  伴随着庞然大物的倾倒,曾经仰其鼻息生存的蛇虫鼠蚁失去了庇护和收入渠道,四散开来的同时,也不安地骚动起来,大部分的渣滓可以被各国警察轻易清理镇压,仅有少部分棘手的需要特别关照。

  fbi再次登上这座岛,为的正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此人曾在美国搅风搅雨,仿佛认定了自己再也没有未来,进行的都是自杀式袭击,正因他破釜沉舟的做派,fbi反而束手束脚,让他在兴风作浪之后又逃去日本,继续他的恐怖袭击。

  负责接应他们的人是刚刚复任的诸伏景光,之前合作时他已经和fbi有过接触,这次来的人也大部分都是熟悉面孔,风见裕也前去安排随行的十名探员,为首的詹姆斯等人则和诸伏景光一同去了公安准备好的会议室。

  时间紧急,但也没有那么紧急,fbi的目标是抓到犯人平复本国舆论的压力,三天已经发生了两次游行,公安这边则是不想本国遭遇美国同样的袭击,所以最该着急的是公安。

  他们却不能表现出这份紧急,将主动权拱手让人。

  诸伏景光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是先一步到达等待的赤井秀一。

  脱离冲矢昴身份的搜查官本该回到大洋彼岸的国家,然而本该死去之人的出现令他更改了主意,不是为了追回曾经的女朋友,事实上宫野明美已经明确表示过了,她对他依旧拥有着感情,但显然宫野志保对她而言更加重要,至少现在,她们姐妹之间不能再插进任何一个外人。

  本以为失去的宝物失而复得,于是加倍珍惜,大概是这种心理,赤井秀一暂住在宫野姐妹同层的另一栋房子里,不仅充当起保镖,甚至还可以兼职司机、清洁工、搬运工,王牌探员的技能在某些意想不到的领域大放异彩,甚至得到了宫野志保的部分肯定。

  赤井秀一戴着老朋友针织帽,穿衣风格和冲矢昴极其相似,熟人看到他总会有种怪异感,朱蒂愣了一下,一时有些词穷。

  针织帽男人看出她的迷惑,解释道:“‘指望你哪一天像冲矢一样笑还不如指望工藤哪天不遇到命案,既然如此就在其他方面弥补一下好了’,宫野是这么说的。”并且表示哪天再看到他穿那种风格的衣服,接下来的一周就自己去吃半生不熟的土豆炖咖喱好了。

  朱蒂:“……宫野明美小姐?”

  “是她妹妹。”赤井秀一道。

  诸伏景光耐心等他们聊完,坐上会议桌,开口说第一句时,先锁定了对面唯一的生面孔:“这位是?”

  一头和松田阵平相似但更细一点的卷发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礼貌微笑了一下,又看向旁边的人,詹姆斯用英语解释道:“他在问你的身份。”

  “这位是威尔·格雷厄姆,我们这次的行动顾问,一名优秀的犯罪侧写师,对这类偏激的罪犯心理有着深入研究,他曾靠着对犯人的侧写成功阻止了一次袭击行动。不过他不擅长日语,”

  诸伏景光点头表示理解,不如说这些fbi成员个个都是日语好手才更奇怪:“很荣幸认识你,格雷厄姆先生。”他用英语道。

  2

  赤井秀一对威尔有所耳闻,不见面的接触也有过几次,他不觉得这次行动有什么要向bau借人的必要,对方确实在心理分析和行为预测很有一套,预测了这个犯人在美国的最后一次袭击,这证明他对犯人的心理已经了解的相当到位。

  但是毕竟是陌生的异国他乡,和美国截然不同的环境,不可知的因素太多太多,而且,虽然有点难听,不过这次主场是日本,犯人行动成不成功死的也不是美国人,日本人才又不是死绝了,fbi没必要这么积极。

  这恐怕是对方自己要求参与进来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会议结束之后,威尔依旧留在会议室中,表示想与诸伏景光说几句话,赤井秀一等人先一步离开。

  詹姆斯低声道:“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bau的家伙总是掺和到反恐行动里。”

  赤井秀一微微颔首,听到他问:“你记得那次针对迪瓦伊的行动吗?”

  他们和bau不只有过一次接触,那次就是其中之一。

  “他之所以那么积极,为的是接触到迪瓦伊背后的组织,所以我那时告诉你他或许与那个组织有过恩怨,不过这只是一种猜测。”詹姆斯道,“直到那个组织倒塌之后,他才将一切和盘托出。”

  “——他要找一个人。”

  赤井秀一诧异了一下,看向詹姆斯举到面前的手机屏幕:“这是那个人的画像,他应该是组织的成员,威尔对他的态度是保护为之,所以直到现在才暴露出他的存在。”

  亚裔面孔的少年平静望向屏幕之外,赤井秀一脚步陡然顿住。

  詹姆斯回身望向他:“你认识?”

  赤井秀一曾在组织里担任过潜伏搜查官,按理说组织的事问他是最好的,不过对方因为要留在日本闹了点矛盾,这段时间没有和fbi正经联络过,因此现在才看到这幅画像。

  针织帽男人平静道:“认识,他死了。”

  他记得那次行动中,诸伏景光、或者说苏格兰的存在对他的任务造成了阻碍,因而他还设计想要直接除掉对方来着……还好没成功。

  威尔怎么会和蒙特斯扯上关系?

  苏格兰的任务需要接触汉尼拔,那时蒙特斯在他手下,而威尔发现了汉尼拔的罪犯身份……这三者之间或许有什么联系。

  3

  “牺牲了……吗?”

  没能在美国那边找到线索,威尔的确是为了日本这边的情报来的,他听说诸伏景光曾经在那个组织中卧底过,希望对方能有什么线索,或者干脆是日本这边逮捕了人也好。

  而诸伏景光也的确认识他要找的人。

  威尔不是没想过或许那个少年已经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只是心底扔抱有一丝希望,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断开联系之后,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对方。

  身亡很正常,但在得知‘阿诺德’距离自由和光明仅有一步之遥,却永远停留在天亮之前的时候,心情反而不平静起来。

  偏偏是差一点。

  男人沉默片刻,对于诸伏景光的疑问,他回答道:“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如果没有他,恐怕我会一直被莱克特玩弄于鼓掌,直到变成疯子,也不一定能发现他的真实面目。”

  “莱克特?”诸伏景光从记忆里翻出破碎的画面,“汉尼拔·莱克特?”

  “是他。”威尔没有继续说下去,问道,“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他的坟墓……在哪?”

  4

  “好久不见了……赫本先生。”

  墓碑前沉默伫立的金发青年慢了一拍,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西方面孔的卷发青年顿了顿,继续道:“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实姓名吧?”

  “降谷零。”金发搜查官向他伸出手,“欺骗并非我本意,情况如此,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

  “不、不需要道歉,你做的是正确的。”

  两只手一触即分,威尔抬目望向面前的墓碑,他看不懂上面雕刻的汉字,但他知道读音:“……akizawaakira。”

  男人的发音不算标准,他低声叫完名字,却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的,只能弯腰将带来的花束放下。

  降谷零和秋泽曜是熟人,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和对方打探是最合适不过,但两人除去最开始的对话,完全没有任何交流。

  威尔想知道的也只有当初那个少年的下落而已,既然人死了,他自然无法向一个死人表达感谢,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对方的过去、经历,知道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在碑前只呆了十分钟,而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也不会再有机会来了。

  临走之前,他轻声道:“节哀。”

  这是没必要的话,没有任何安慰价值,也不具有劝导意义,纯粹的废话而已,只是身旁金发青年的神情落在眼中,令人不自觉想要说些什么。

  降谷零扯动肌肉,似乎想笑一下,但没有成功。

  这是他在这里见到的第六个人。

  5

  降谷零在墓前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风见裕也,这个地方甚至都是对方帮忙找的,这位跟随他数年的部下憋红了脸,也只能干巴巴说出一句:“请节哀。”

  第二个人则是诸伏景光,后者那时不知道他与墓中人的真实关系,所说的话也无外乎‘不

  是你的错’之类的宽慰,他不愿好友担忧,于是一概应下,戒指硌到掌心钝痛,面上却是沉稳的平静。

  诸伏景光没指望三言两语令他走出阴影,陪他站了一会,两人就一起回去了。

  第三个和第四个是宫野姐妹,组织破灭之后,两人依旧有着不小安全隐患,公安对她们进行暗中保护,在赤井秀一应聘保镖后就改为暗中关注,降谷零没有参与后续的扫尾工作,因而这也是他在那之后第一次见到宫野明美。

  两姐妹有些惊讶,宫野明美叫他‘零君’,妹妹则冷淡地点了下头,少了外表加持的那份稚气可爱,宫野志保成了当之无愧的冷美人。

  降谷零看着她们将花束放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还记得救你的人是谁吗?”

  “是秋泽君。”这样的回答令他心跳微滞,宫野明美笑起来,带着浓浓的伤感和淡淡的困惑,“明明我都没有见过他的,名字也是现在才知道,但是为什么……”

  心脏会这么难受?

  简直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眼眶酸涩极了。

  她眨了下眼,听到宫野志保担忧的声音,下意识露出安抚的笑容,胡乱擦了下眼睛:“没事,只是觉得很遗憾而已,秋泽君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

  话音中的停顿非常突兀,她觉得自己想说的不应该只是这个,可再怎么思考也没有结果,最后轻声道:“如果能见一面就好了……”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降谷零自嘲一笑。

  结果每次都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问出口。

  宫野姐妹没有在这里留多久。

  “零君……”临走之前,宫野明美忍不住劝他,“预报说今晚会有暴雨,早点回家吧。”

  “我一会就回去,你们路上注意安全。”降谷零平静回复。

  宫野志保就要简洁且直接一点,“逝者已矣,节哀。”

  她们很快离开了。

  宫野明美没忍住回头望向那道身影,阴云之下,他淡金色阳光般的发丝也随之暗淡下来,男人站得笔直,她却觉得他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仿佛哪个瞬间就会崩断一样。

  接着他忽然低了低头,左手也举到胸前,因为角度的缘故,宫野明美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但她看到了对方重新垂下的手上,无名指闪着银光的细条金属。

  6

  第五个人是赤井秀一。

  宫野姐妹离开的不久,他就出现了。

  降谷零立刻意识到这家伙就是那两姐妹的司机,和蒙特斯接触极少的对方会来这里,大概是因为听说他在。

  “节哀。”赤井秀一言简意赅,换来降谷零的一声冷笑。

  “赤井秀一,我不记得你的品味有这么糟糕,这身衣服是穿出来搞笑的吗?”

  浅棕色格子衫,内穿白色卫衣配牛仔裤的男人坦然接受他审视的嫌弃目光,回答道:“明美帮我选的搭配。”

  降谷零:……

  他不想多说,就此下达逐客令:“你可以滚了。”

  他心情本就和现在的天气一样,虽然含水量多点不着,但着不代表赤井秀一的出现不会令他心情更加糟糕。

  赤井秀一当然没走,他甚至假装没听见这句话,道:“我不记得日本公安的工作有这么清闲,你是特意每天翘班来这里发呆吗?”

  “关你屁事。”降谷零罕见地粗俗。

  现在对组织余党的清理正火热进行,确实不是他结束工作的时候,但是说实话,能够坚持解决完主干已经是他足够理智、有大局观了,更何况之后又出现了‘秋泽曜不存在’这种诡异的事件,会被判断为‘不适合继续工作’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你来是为了看笑话,在我忍不住动手之前,你最好赶紧滚蛋。”

  “不。”赤井秀一当然不是来挖苦降谷零的,他反而是在关心对方,“我只是认为你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这不像你。”

  他认识的波本也好,降谷零也罢,都不是心灵脆弱的家伙,脆弱的人也不可能做得了卧底,而且这么成功。

  说实话,在意识到蒙特斯和波本是那种关系的时候,赤井秀一第一反应绝不是‘真爱不分阵营’,他只是恍然大悟——为什么蒙特斯叛变?答案原来如此。然后感叹波本手段了得。

  所以蒙特斯的死会给降谷零造成这么大影响,的确是赤井秀一始料未及,并且极其不理解的,“你记得他杀了多少人吗?那里面有多少是你发誓要保护的?”

  降谷零笑了一下,眼神冷的像冰:“你想说什么,不妨直接一点。”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不想在这里动手,但如果赤井秀一不识好歹的话,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住。

  问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罪犯,已经发生的事实再去追究原因就没有意思了,可能是太长时间的角色扮演,波本影响了降谷零,也可能是他故意放任,毕竟真心才能换真心。

  赤井秀一默然望向眼中闪烁着冷光的金发搜查官。

  此时对方倒有了几分生气。

  他想起来时看到降谷零的第一眼,浅金色的发丝暗淡无光,紫灰眼眸空茫无神,像是已经燃烧殆尽,尚残留着一丝余温的灰烬残渣,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仅剩的温度也将冷却。

  “你应该知道。”赤井秀一在降谷零最后一点耐心告罄之前开口,平静地阐述事实,“以蒙特斯和你的关系,如果他还活着,你会成为某些人眼中的污点,对嫉妒你年轻有为的人来说则是上好的抨击点,你的前途到此为止,而且恐怕很难离开前线。”

  降谷零冷淡地‘哦’了一声,“所以?”

  “你不在意这些,但是蒙特斯不行,显然他爱你胜过自己。如果他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你遭受舆论、不断在危险中死里逃生,或者干脆你牺牲在某个任务里,他只会生不如死。”

  降谷零和蒙特斯之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未来,赤井秀一说这些不是为了往对方伤口上撒盐,他继续道:“蒙特斯不会想不到这些,他走上了对他来说最轻松的一条路,留给你不光有痛苦,还有前程和未来,他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当个活着的死人的。”

  如果在这里就一蹶不振的话,蒙特斯的死就真的没有任何价值了。

  降谷零深深望了他一眼,转头将目光重新投向墓碑。

  赤井秀一言尽于此,最后道:“你好好想想吧。”

  云层翻滚,暴雨前的风到了,针织帽男人转身预备离开,迈出第一步又忽然停住,降谷零在他身后开口:“你知道世界上有种解除劳动关系的行为叫做辞职吗?”

  赤井秀一现在是真的惊愕了,如果他没理解错,降谷零的意思是打算放弃一直以来为之拼命的事业,为了……蒙特斯。

  “我重要的人都生活在这个国家,这是我坚持到现在,始终没有倒下的动力和支柱。”正义是一张空头支票,降谷零自认不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做不到为了空头支票拼死拼活到遍体鳞伤还一往无前无怨无悔,虽然有些现实,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战场上大部分士兵拼命的原因是他们的身后就是家人,他也是一样。

  “我要的是什么,这点我从来没有搞错过。”

  保护他们、守护他们所生活的这个国家的方法有很多,公安并不是必要的选择,甚至有了做波本的这十四年经验,他在灰色地带反而更加得心应手,到那时候公安说不定还要向他寻求合作、购买情报。

  降谷零像是在回复赤井秀一,又像是自言自语,“达成目标的路不止一条。他却只有我了。”

  赤井秀一迟迟没有说话,最后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被风吹乱的发丝落到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降谷零低喃的声音出口的瞬间就破碎在狂风中。

  “你回去了吗……a?”

  7

  【节哀。】

  降谷零弯腰将威尔带来的花束拿起,低头时终于笑了出来。

  真正的死亡不是□□的腐败,而是记忆的消弭。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或者至少有点倾向,因为他竟然因为自己不断延续的痛苦感到了高兴。

  节哀?

  当然不。

  这证明我不会忘记他。降谷零轻松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