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95年
作者:
叶公好龙A 更新:2022-05-06 20:00 字数:3400
一九九五年,二月初六,惊蛰。
傍晚,夕阳的余晖渐渐逝去,农家村户开始生火做饭。
一缕缕炊烟从林立的烟囱中袅袅升起,搭配着夕阳、晚霞、远山,将这片位于山间的小村落渲染的宛如一副油画,美得醉人。
陈凌赤着脚走在水库大坝上,眼睛不断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大半天时间,村子周围已经快被他逛了个遍。
山林、水库、麦田几乎遍布他的足迹。
尽管仍觉得难以相信,但内心深处渐渐适应了这段堪称天方夜谭的经历。
谁能想到,他昏迷的短短三天时间里,已经过完了另一段人生?
除了出生地不同,人生经历不一样,时代发展却基本雷同,且真真切切,不曾有半分虚假。
让他用现代社会流行的说法就是:他机缘巧合穿越了时空,到了一个平行世界,并生活了几十年。
“可惜,黄粱一梦啊,终究是一场空。”
陈凌惆怅的叹息一声,蹲在大坝不远处的池塘边上,清洗脚上的淤泥。
现在刚入二月不久,太阳落山后,山里的气温骤降,池水很凉。
只是匆匆洗了下,就冰得受不了。
在旁边抓了把枯草擦了擦脚,把干净的棉鞋穿上才舒服了些。
穿好鞋,趁着昏黄的天色,陈凌能看到池塘水面上自己修长挺拔的倒影,俊朗的外表,小麦色的健康肤色,虽不突出但非常匀称有力的肌肉,无一不表示这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不管怎么样,变年轻的感觉真好。”
陈凌盯着池水中的倒影,挥了挥拳头,露出一抹笑容。
“只是……”
很快,他笑容变淡,心绪又重新复杂起来。
他有些无法面对自己现在的妻子。
这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儿。
现在的他,并不是‘梦中’那个读过大学,服过兵役,闯下一番事业的陈凌。
仍然是一个好吃懒做,胸无大志的混小子。
虽然结婚两年了,但是成家后也没什么男人样子。
家里的事从来就不管。
农活也都是媳妇来干,尽管他这媳妇贤惠漂亮,相貌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他也狠心当成牲口来使唤。
自己则三天两头的从家里拿钱,蹬着一辆凤凰牌二八大杠,去县城的台球厅和街机房潇洒去。
又不是富裕人家,总会有没钱的时候。
就比如前阵子,县城过庙会,就喝醉了酒,夜里回来闹着发脾气,怪没给他准备吃的。
其实哪里是怪没给他准备吃的,分明是嫌县城过庙会,没从媳妇手里要到钱,晚上回来找借口发泄,对媳妇动了手。
原本就没出息,遇到不顺心的还往媳妇身上撒气。他那媳妇也是,忍着受着,没有丝毫怨言。
即便他动手打骂。
但是这样过日子怎么行呢?
好在后来,远在深山的大舅哥不知怎么知道了,过来把他狠揍了一顿,警告他再敢动手打人,宁愿让妹子守寡,也要弄死他。
陈凌被打的不轻,又遭到大舅哥恐吓,就发了高烧,在床上昏迷了三天……
“往事不堪回首啊。”
痛苦的摇摇头,陈凌心中再次被愧疚与后悔填满。
现在的他,有了后世数十年的人生阅历,再回头看现在的自己。
越加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
自己懒惰无能就不说了,还拿女人撒气,实在是没出息。
“还好,老天眷顾,一切都还不晚。”
……
天色见黑。
陈凌回到村子里,路上也遇上不少同村的村民。
就算走了个碰面,也没啥人愿意跟他打招呼。
因为懒汉在农村是很被人看不起的。
何况陈凌这个懒汉,早就名声在外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高中辍学后,这家伙也跟着人外出打过工。
先后做过保安、服务员、搬运工之类的工作,没有一个干得长久的。
就是因为他太懒了,吃不了苦。
每次干活都挑三拣四,重活累活不想干,夜班不想干,还经常偷懒,老是这样搞,哪个老板肯用他?
刚开始同村人还替他说好话,结果他好几次都不听劝,还连累好几个人丢了工作,后来就没人愿意搭理他了。
就这样,在外面混了没两个月,干啥啥不行,就灰溜溜的回村了。
他是家里的一根独苗苗,十岁时母亲走失后,就跟父亲相依为命。
老头儿疼他,舍不得打他骂他,除了叹气外,连重话都不肯说两句。
这就越发让他变本加厉,名声也越来越不好。
本来这样的人,在农村是讨不到媳妇的。
不过他父亲是县里的邮递员,有次往深山一个寨子里送信件的时候,救了一个采药人。
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每半年都要往深山里跑几次。
一来二去交情渐深,采药人为了报答救命恩情就想把女儿嫁过来。
那个时候,陈凌的父亲正为儿子的婚姻大事发愁呢,听到这话顿觉喜从天降,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其实这也是人家的寨子比陈凌所在的陈王庄还要偏僻,在更远的深山里,不知道陈凌什么德行。
不然的话,就算是报恩恐怕也得慎重考虑了。
“是我命好,两辈子都有一个好父亲。”
陈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内心不由感叹。
不管是‘梦里’,还是这里,两位父亲在对待儿子上,都是倾尽了所有。
只可惜命都不大好,没享几天清福,就早早的过世了。
实在令人叹惋。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陈凌回到了现在的家,一个朴素的农家小院。
院子里有着压水井、葡萄架、梨树、桃树、鸡舍……
此时天色已黑,陈凌找到灯绳,把电灯拉开,准备做点晚饭。
早晨就出门了,在外面转了一天,中午都没吃饭,眼下早已饥肠辘辘。
只是刚要准备吃的,门口挂着的厚布门帘被撩开。
一个身材纤细的年轻女人,梳着麻花辫,胳膊上挎着长柄竹篮走了进来。
陈凌瞄了眼,竹篮里装着碳块。
现在是二月初,夜间气温还比较低,房里还烧着铁皮炉子取暖,不然晚上冷得没法睡。
所以每天做晚饭的时候,王素素都会趁着从后院窖里取菜的功夫,装上一竹篮子新碳,以备夜里用。
这个过程每天都要来一遍。
只是她今天一进门,就见陈凌站在屋子中央,眼睛正盯着她看。
两人一对视,陈凌明显看到王素素眼中闪过的惊惧,只见她身子一哆嗦,竹篮啪嗒掉在地上,炭块哗啦啦滚了一地。
“我、我……”王素素顿时身子绷紧,神情满是畏惧和慌张。
仿佛生怕下一刻,迎来的就是陈凌的喝骂,这次丈夫被大哥打得太狠了,心里有火肯定会发在自己身上。
结果等了几秒,见陈凌愣着没动,脸上也没什么多余表情,王素素明显更害怕了。
急忙蹲下,把炭块一块块捡回竹篮里。
一边捡,一边小心翼翼的偷看陈凌,怕他突然发脾气。
结果陈凌只是愣愣的看着她,眼神复杂。
良久,才轻轻地笑了笑:“去后院取炭了啊?我还以为你出门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再一次见到自家小媳妇,他竟在心里泛起一种惊艳之感。
细嫩白皙的脸庞,水灵灵的大眼睛,俏生生的站在陈凌面前,如一朵山茶花般清丽可人,柔弱又不失温婉醇和。
这样的纯天然美女,在十五六岁小姑娘都开始化妆的后世,已极其罕见。
不过看着王素素怕他怕得跟个小兔子一样,瑟瑟缩缩的小模样,陈凌颇为心疼的同时,心里那种负罪感愈加深刻。
轻轻一叹,他走上前想帮她把碳收拾干净,却把王素素吓得不轻。
条件反射一般抱住脑袋,满是碳黑、裂口的手掌,正对着陈凌的视线。
让他心脏突然不正常的抽动了一下。
自己原来竟然让她怕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来吧,你倒点热水把手洗一洗。”
望着眼前这个年轻女人,陈凌只觉心口阵阵抽搐,疼得厉害。
不过他这话一说出口,王素素愣了下,水灵灵的杏眼微微瞪大,明显有些意外。
随后想到他发烧昏迷这几天的事情,也慢慢反应了过来。
估计是大哥这次找上门,把他吓到了吧,不然以他的性子,又怎么肯对自己低声下气。
想到这里,王素素眼神黯然的低下头,很小声的道:“大哥不是我找来的,他见结婚这两年我没回过家,家人又对我很是思念,就过来探望一下,真不是我写信告诉大哥的……”
王素素说着就哽咽起来,蹲坐在门槛上,后边的话实在说不下去。
“我……”
陈凌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里愈加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