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不绝于耳的雨水从青瓦屋檐跌落。

  陈旧不堪的木门外，一丛美人蕉傲立阴雨，火红花冠和碧油油的叶子仿佛成为阴晦天空唯一的亮色。

  它的对面，是一株花期已过的白玉兰。

  眼神从白玉兰挺直的树干落到周边被雨水砸出的泥水坑洼，茉莉沉默良久后才回应：

  “没错。莫非，你知道遗书内容是什么？”

  “内容就是东方驭锦非东方家族亲生，是凌水烟和奸夫所生的野种。”

  “什么？”

  始料未及的答案随门口刮入的凉风一起逼仄胸口，无比错愕的她瞪大水眸，怔怔望向对面不会展露出任何表情的面具，唯有面具后的眼睛恍若两从小火焰一样灼灼跳跃。赶紧又喝下一杯他斟出的茶水稳定心神，茉莉垂眸，思绪如潮中，敏锐理出不符合实际的蹊跷之处。十九岁回国那年，自己所掌握的情况就是东方家族七个只剩老大，老六和老七，四小姐和老五当时已经“死亡”。既然东方沐霖的死还在父亲前面差不多大半年左右，他怎么知道遗书内容？

  纤细如柳的黛眉往上挑开，茉莉抬头一动不动的注视对面，翘唇反问：

  “绝密的遗书，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早就猜到我的身份吗？”他答得慢条斯理，一点儿也不慌张。

  “东方沐霖，果然是你。”

  倒不曾想故意遮脸扮神秘的人会痛快承认身份，心思细密的她并没有轻易放过：

  “就算你是东方沐霖，你掉下大海是在父亲猝死之前，怎么可能清楚内容？”

  “看来，东方驭锦并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坠海。”继续轻嗅茶香的人不惊不慌，淡淡继续，“许亦，当年随城四公子中，唯他性情淡泊，爱喝酒写字，爱下棋看书，完全不像一个玩转名利场的男人。和苏筱婚姻的失败让本来就不愿争夺什么的他更加心灰意冷，每逢去加拿大才会展露欢颜，一个劲儿对人说要去看女儿，还说他女儿乖巧伶俐，深得他的遗传。”

  “所以……”

  久远到几乎以为快要忘记的画面呼啸着回到眼前，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和人提起过父亲的茉莉哽咽：

  “所以我不相信他是死在他们的争权夺势中。他，从来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没错，他不是。”

  Wind-Don毫不犹豫附和，下一秒，话峰陡转：

  “但是你应该听说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喃喃重复似有所指的八个字，水光流转的瞳孔不知不觉黯淡下去，茉莉握紧余温尚存的紫砂茶杯，艰难开口：“你的意思是父亲掌握遗书内容，所以东方驭锦除之而后快？”说完这句，思绪并没紊乱到不堪收拾地步的她又惊觉，飞快又清冽加了句，“不，我非常肯定你坠海在父亲猝死之前，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知道遗书内容？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为一己私仇故意挑拨我和东方驭锦之间的关系，所以故意捏造一段说辞？”

  “既然你从东方驭锦嘴里听说过东方沐霖，应该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有意无意使用第三人称，似乎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东方沐霖的事实。

  浅淡勾唇一笑，茉莉直视他，镇定道：

  “聪明绝顶，温和善良，与世无争，反正，不是我现在眼前所能看到的鬼样子。”

  本以为他会为最后一句若有若无的讽刺勃然大怒，谁知，他是轻笑，冷得如从门外携带湿意的凉风，吹在肌肤上，遍体生寒。毫不犹豫把手中变温的茶水泼在地面，神色不明的人一改端正坐姿，懒懒靠向轮椅后背，似乎有些疲倦的嗤道：

  “没错，他就是那样一个傻瓜。所以，性情比较接近的许亦和他，堪称忘年交。”

  “言下之意是之所以变成如今模样，也是因为知道遗书内容？”

  无法想象要有多硬的心肠才能狠心把关心最好的兄长置于死地，茉莉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然而，关键时刻，她想起了远在慈心心智如同几岁孩童的东方娉婷——

  从东方驭锦对四姐的照看和关心，他似乎不像能下这种狠手，不是吗？

  心底重新燃起一点点希望，她万般期待后面的答案时，Wind-Don突然跳转话题：

  “我已经回答诸多问题，鉴于交易的原则是公平，现在轮到我提问。”

  “你想知道什么？”

  注意到他很多时候说话皆把“我”字当先，从前读书时对人心理有所涉及的茉莉隐约意识到眼前之人真的不再是东方驭锦嘴里温文尔雅的五哥。习惯用这种说话方式的人通常来说比较自我喜欢掌控局面。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和自己颇类似，同样死过一回。只是，死而复生的自己容貌身体变了，心智无二。而他，外在还是从前的外在，隐藏在躯壳中的心，早已不复当年。

  “昨天你带一个女人去游乐场，我想知道，她是不是我认为的那个人？”

  “没错，她是你的四姐，东方娉婷。”

  刻意强调“四姐”两个字，茉莉认真注视他的眼睛，不愿意放过捕捉任何一丝波澜的机会。

  可惜，和预料中的不一样，东方沐霖，或者称其为Wind-Don更合适，冷静至极，一如平常。

  “东方驭锦这趟出差目的地真是英国？”

  “他说是。”按捺住心底失望，丝毫不敢大意的她凝聚所有精神。

  “见谁？”

  “不知道。”

  “为什么不跟去？”

  “不喜欢长途飞行，更重要的是，我想见你。”

  “东方娉婷好好活着，是他一手安排？”

  “是。”

  “为什么？”

  他并没有问到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所以一问一答，茉莉接得很快。

  可是，这一个为什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她顿了顿，秋水般宁静的眼眸微微睁大：“什么为什么？”

  “他为什么留下东方娉婷的性命，是不是早就料到我还活着，所以企图留住她的命来打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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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为感谢大家支持，今天加更一章~头疼的偶默默爬走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