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湿漉漉短发的双手蓦然停住动作，身穿吊带短裤的安宝儿回头，冲完凉换上粉红一字领睡裙的茉莉坐在壁灯投落的氤氲光晕中，或许是灯光作用，或许是泡泡袖的睡裙比下午穿的素白娇俏几分，她的双颊染着几分似乎不真实的红，虽然，眼底依旧无波无澜，枯静黯淡。两颊酒窝微微凹现，裸着两条小麦色长腿的她绕过床头坐过去，水汪汪杏眼比从前多出几分柔软，少了几分冷漠：

  “你还在介意雍雅海景酒店发生的事，对么？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那晚……”

  “是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茉莉截断，清澈如水的瞳孔开始闪动微芒。

  “为什么？”

  安宝儿不解，不过片刻后又开始隐约感觉到什么，心中既甜又涩——

  甜的是，茉莉真正拿自己当朋友。

  涩的是，从前穿梭游戏不同男生男人之间的自己第一次怦然心动，却只能亲手扼杀。

  “明知道你对他有感觉，我也做不到抽身离开，把他让给你。”

  眼前浮过雍雅临时更换女主角的烛光晚餐，纵然清楚是东方驭锦有意为之，可是，茉莉一直记得自己欠好友一句sorry。换做任何一个其它女人，她根本不会觉得愧疚，甚至可能还会有点小得意，问题是，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屈指可数的好友。

  把黯然悉数压下，她琅琅一笑，眉眼灿烂：

  “谁要你让啦？认识这么久，你不是不知道追求我的男人有多少。我可不是你，视爱情如生命。”

  “视爱情如生命……”茉莉浅笑，笑靥不是从前的明媚如阳，而带着几许凄凉，“可惜，视爱情如生命的人，通常来说不会有好下场。过去的我如此，现在的我何尝又不是重蹈覆辙？有时想一想，他其实说得对，横亘人命的感情还能指望有什么好下场呢？纵然不介意自己，血脉至亲也能不介意么？”

  “什么人命至亲，你不是孤儿么？”

  听得稀里糊涂的安宝儿意识到问题开始复杂，将纯白毛巾往梳妆台一扔，满面严肃。

  虽然一直知道好友和自己一样心底藏有许多未宣之于口的秘密，可是，从不曾想，秘密竟如此凝重。

  头往后靠，倚坐床头的茉莉把头仰在背后软枕上方。

  一霎光华扑落，羸弱而精致的容颜泛出羊脂玉般的柔和光彩。

  “还记得那天你走的时候，我说过会跟你讲一个故事么？”

  “记得。”

  “你，相信前世今生么？”

  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水如水晶珠般折射，晃得安宝儿觉得眼睛有点疼。

  第一反应就是目瞪口呆，她讷讷凝向忽然感觉有点飘远和陌生的熟悉面孔，讷讷道：

  “什么意思？”

  “东方驭锦以前有一个恋人，叫许小茉，她的父亲叫许亦，母亲苏筱……”

  “这个我知道，那天我看了记者招待会直播，周依依说过的，可是，过去是过去，你别告诉我向来潇洒有主见的你会因为过去的一个女人就怀疑他对你的感情。”安宝儿自以为了然，伸手握住她的左手，嗓子眼里因为莫名感慨同样变得涩涩的，“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所以从未关注过外面发生的事，对么？尽管官方一再宣布爆炸与他无关，可是那场进行到一半的招待会爆炸后，媒体一反常态开始对他围追堵截，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必然有狗仔队或者人尾随。半个月前，大小媒体将他堵在东方集团停车场出口，追问他离婚后是否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曾经收养的养女，他当时的回答是……是只要你愿意，他不介意冒什么天下之大不韪。还有，我听安少晨说他极少出门，一直陪着你。”

  一串泪珠从鬓间滚入发丝，消失不见。

  轻闭眼眸的茉莉扯动淡樱色嘴角，低声如梦：

  “东方七少，狂傲不羁，做事岂会拘泥？我知道，他会那样回答。”

  “既然都知道，为什么……”

  安宝儿噤声不言，小心翼翼打量片刻后才试探性问道：

  “你觉得失去雪碧是他造成的么？我听安少晨说，当时他看到雪碧，简直心痛得像死过一回似的。”

  “没。”她摇头，胸口传来各种心痛绵密交织的不适，“当天他来救我，差点把命搭上，失去雪碧，不是他的错。我甚至想得清楚，当日言静遇害，他其实不是不愿相信我，而是碍于当时各种并不明朗的情况根本无法保障我的安全。只要他对谁表示在乎，那人就会对谁下手。”

  “那……”

  早就料到以她的冰雪聪颖必然不会钻进这个死胡同，安宝儿想来想去，实在寻不到其它原因。

  “宝儿，你能保证不把今晚的对话泄露给第三个人吗？”

  突然坐直身子，泪雾朦胧的容颜恍惚得如同不是真实存在。

  见她这般郑重其事，安宝儿认真点头，握住她的手稍微用了用力：“保证！”

  嘴角挑出一抹分不清是什么意味的浅笑，刘海拂过额际的茉莉垂首。

  片刻后，她毅然抬头，一字一顿：

  “我，就是许小茉。”

  “什么？”

  握紧的手倏地就松开，安宝儿瞪大眼睛，第一反应的惊恐过后，随即是深深担忧。

  “开什么玩笑，周依依不是说许小茉死在他手里吗？茉莉，我知道失去雪碧让你饱受打击……”

  她还想继续往下说，可是瞅见近在咫尺的人那对幽幽如夜的眼睛，她忽然噎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好奇，静默的几分钟里，心脏跳动的扑通扑通格外清晰。

  “非常可怕，是吗？”

  “唔……”安宝儿想摇头，但是，脖子好硬，根本动不了。

  “我也觉可怕。因为我本该一死百了，而现在，又需要重新面对一次所有爱恨纠葛。”

  “唔……”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如何回应的她深呼吸好几回才问出一句理智的囫囵话，“假如你就是，为什么不告诉他？他要是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会欣喜如狂。东方锐无意间提过，他曾说过，许小茉是他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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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