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至少等我睡着，可以么？”

  立在床畔的俊朗男子垂眸，楚楚可怜的容颜勾起心房深处绵密纠缠的情愫。认识近五年，言静对他向来言听计从，他说东，她绝不说西。对于两人关系，虽然言婶时不时提及，她同样保持柔顺与沉默。或许从小失明的缘故，深懂感恩的她似乎非常满意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即算无关名分，甚至与爱情亦无关。

  可是，几年如一日，东方驭锦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欺骗自己眼前七分像的容颜就是昔日的她——

  尽管她叫乖乖的叫自己锦，锦……

  形似而神不似，她与她，到底有太多不一样。

  摸摸她的头，他缓缓坐在旁边，解释道：

  “言婶身体的确出了些毛病，我已经叫阿磊把她送往医院，别担心，应该不会有事。”

  “是他们干的吗？”虽然目不能视，神情微微惊恐的言静的反应并不慢：

  “他们为什么要害婶婶？”

  无法给她解释清楚所有事情，亦不想让与世无争的她担惊受怕，东方驭锦抿抿唇角，忽然想起自己中枪那回她有打过电话回来，遂皱眉询问：“你说他们一直监视，但是，假如没有记错的话，你以前似乎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对么？不过，当时是茉莉替我接的，是怎么回事？”

  忙不更迭点头，言静伸手摸向他的胸膛，关切道：

  “你现在完全恢复了么？”

  “当然。”

  “那天我有点感冒，在房间里睡觉，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人说你遇伏。我非常担心，不晓得怎么办，婶婶又不知道去哪儿。等我摸床头柜衣服准备去楼下找婶婶，竟然发现不翼而飞的手机回来了。看不见的人对反复摸过的东西有深刻印象，几乎拿在手里就能判断是不是，所以，我很确定那是你送给我的手机。于是，马上按1号键，听到接的是女孩，我就问说是你朋友，她说她是你的养女茉莉，但是很快挂断。我还在发呆的时候，有人进来把手机抢过去，他们没有交流，不过走的时候好像有个嘀咕关机挺快……”

  “原来如此。”

  东方驭锦略低颌，眸光幽幽——

  对方之所以把搜走的手机又摆出来，显然是想通过静静来确定他是否受伤。当时，依依对自己的安危非常关心，天亮就赶来碧岚星河查看，从这点来看，带走她们的似乎又不像依依。况且，无论什么时候，依依应该不会冲动到索自己的命。只是，为什么当日在忆园她表现得十分紧张还不直接否认呢？

  “锦，是不是有人想……想对付你？”

  温暖干燥的大手带来安神静气的神奇力量，言静紧紧抓住他，像抓住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不是，只是发生一些事情，相信很快就能解决。你别胡思乱想，赶紧睡觉吧。我在这儿陪你睡着，等你入睡之后我得去另一幢别墅看看。假如确定言婶暂时不能回来，我会叫阿磊到家政公司请个熟练女工来照顾你，放心吧。”

  “好，谢谢锦。”

  握住羸弱双肩把她安放在床上，东方驭锦坐在床沿，抿唇打量笼罩在暖黄光晕里的睡颜——

  几年前，他去随城周边一家具有乡土特色的度假村接待客户。酒饱饭足，带着几分醉意的客户直嚷嚷要去按摩，其实不太喜欢这些的他意兴阑珊跟进去。吩咐阿磊全程陪同后，独自出来的他在走廊上被一个身穿按摩师制服的女人撞倒，她连连道歉，并迅速蹲下身体在地面漫无目的的摸索掉得一地的什物。

  原来是盲人按摩师。

  意识到这点，极少会主动帮助人的他鬼使神差蹲下替她收拾，对方抬头的一刻，他的呼吸几近停止：

  眼前容颜，竟然出人意料的熟悉。

  而且最重要的是，越看越像突兀进入生命却又匆匆离开的女孩。

  后来，他把她带回随城，连同与她相依为命的婶婶一起。

  给她安逸的生活，给她最好的一切，让她穿熟悉的衣裳，让她叫自己锦，仿佛想留住点什么，可是，唯独不碰她。其实刚开始并非没有恍惚错认的时候，然而每到关键时刻，总会有一道莫名其妙的声音淡淡提醒他，她不是小茉，不是，只不过长得六七分像罢了。后来，他终于正常或喝醉都不会错认，只是还把乖巧柔顺的她养在身边，就像一缕禁锢在幻波池的逼真影像，偶尔来看看，已经相当满足。

  “锦，另一幢别墅住的，是茉莉吗？”

  细细柔柔的嗓音中断回忆，东方驭锦回神，躺在被窝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睁开了眼——

  虽然，从来看不到任何东西。

  “嗯。”

  在一直被自己小心翼翼收藏的她面前，假如不是特别必要，他不撒谎。

  “我想也是。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不能认识她？”

  “她现在正生病，等你们两人的状态全恢复，我带你去认识她。”

  秀巧嘴角弯出一抹浅笑，言静心满意足的闭上双眼，小女孩般喃喃道：

  “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对我那么那么的好，但是锦你知道么，能这样一直留在你身边，我觉得是上苍给予的恩赐。它没有给我明亮的眼睛，我以前经常怨恨，怨恨它不公平。后来遇到你，我才了解，其实老天总是公平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只要留你在身边，即使马上死去我也愿意……”

  “说什么胡话？”

  第一次敞开心扉的女孩带着羞赧入睡，大概半小时后，东方驭锦关灯离开。

  可惜，此时此刻的他们，谁都不曾料到，很多事情冥冥中早有注定——

  生，或者死。

  穿过积雪簌簌扑落的园子，微觉疲惫的他回到另一边。

  客厅里，李医生和助手在一边轻声聊天一边等他，旁边还站着个低眉顺眼模样老实规矩的中年妇女，估计就是他们所说的阿宁。见他回来，阿宁连忙端上来一杯热茶，李医生推着眼镜上前：“七少，给尹小姐注射过药物，只是……”

  “只是不能心软，我知道。”扯扯眉心，东方驭锦问道：

  “她有没有醒？阿锐呢？”

  “阿锐走了，不过离开前曾在房里大声说话，像在争吵，我们不好上去，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