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挥洒，白雪倒映，明晃晃的厅里气氛开始滑向莫名凝滞与诡异。

  偷偷打量瞳孔幽暗脸色铁青的男子，坐立不安的阿磊看看腕表，不卑不亢开口：“七少，黄医生和助理已经在来的路上，估计十分钟左右赶到。昨天您说让我找个人照看尹小姐，他有个不错的推荐，这个女人是他远房亲戚，叫阿宁，今年三十七，做事麻利干练，还懂点医理，家务活什么的非常拿手，要是您觉得可以，我派人去把她接过来。另外，旋转餐厅的见面只差一个多小时，您看……”

  “七叔，你回答我，是不是？”

  明知阿磊在故意化解僵局，东方锐却不愿领情，依旧咬得紧紧的，丝毫不放松。

  抽出一根细长香烟，掏出纯金火机作势点燃的东方驭锦看一眼神情分外认真开始表现得像个男子汉而非男孩子的侄子，复又把烟支慢慢塞回银色纸盒，低沉吩咐：“你办事我放心，只要确定那个阿宁没什么问题，你尽快派人将她接过来。现在，你去车内等，我想和阿锐单独聊一聊。”

  阵阵寒风从阿磊打开的门缝间溜进来，吹凉一室荡漾咖啡香的空气。

  只剩叔侄相对的客厅愈发安静，焦躁又不安的东方锐端起咖啡狂饮，如同在喝白开水。

  “七叔让你失望了，对么？Sorry，刚才不该冲你发火。”东方驭锦靠在沙发里，神色萧淡，落寞。

  “唔……”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东方锐不知如何是好，心地柔软是他最大的特点，好不容易积聚追根究底的勇气又慢慢泄下去。低头看向手里残留几丝咖啡痕迹的白瓷金边杯，他支支吾吾答：“其实……其实不是失望，我也没生气你冲我发火，只……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将他的局促和犹豫尽收眼底，东方驭锦倾身拍拍侄子肩膀，轻淡一笑：

  “你喜欢茉莉，但是，她却和你的亲生叔叔纠葛不清，所以，你不知道怎么办，是这样么？”

  用力点头，东方锐抬起明亮双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英明神武的七叔忽然有点悲伤——

  就像当晚他独自站在东方大楼的窗口，弯腰撑向窗台，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依然深沉而萧索。

  “许小茉，听过这个名字么？”

  “妈咪提过，但是次数不太多，好像是七叔的ex-lover，对吗？”

  记性不错的他飞快在脑海里搜寻有关信息，烦躁的心情慢慢平缓：“大概八九岁时候，那时我没见过你和七婶，妈咪跟我说起那些的时候，我还问过她，为什么七叔的恋人是一个，我七婶又是另外一个？当时，妈咪忽然沉默。等后来长大些看着同学一个个换女朋友才知道，人这一辈，其实不可能只爱一个人。是这样吧，七叔？”

  凉薄忧郁的笑意把英俊五官衬托得更加疏朗有致，东方驭锦摇头，直视侄子不解的眼神：

  “不，她不仅仅是我的ex-lover，还是我的最爱。”

  “最爱？那为什么和你结婚的是七婶？”对从小单纯明净的东方锐而言，爱情和婚姻密不可分。

  “因为，她死了……”

  薄唇轻启，说到‘死’字，他的瞳孔里闪电般掠过凄凉与痛楚：

  “被我亲手杀死。”

  后面一句，顿时让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男孩悚然满面亲手杀死最爱的女孩，该要怎样的决心和勇气，又该承受怎样的痛苦和绝望？难怪妈咪每次提到这些就不再说话，难怪爸爸说他是个嗜血冷情对最亲之人亦能下狠手的男人！刚缓下去的心情忽又掀起狂澜，他开始不自觉的往后拉开距离，愣愣道：

  “为什么？你说的这些，和茉莉有什么关系？”

  不待兀自悲凉的东方驭锦作答，他的惊恐越发明显，疯狂摇头：

  “七叔觉得茉莉和被你亲手杀死的许小茉相像，可是，她是她，茉莉是茉莉，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假如你只把茉莉当做另外一个女人的代替品，她不会高兴，不会幸福的。还有七婶，如果你从没爱过她，为什么和她结婚？爱一个人不是就会希望她过得快乐幸福吗？七叔，如果你只想留住茉莉让自己好受一点，那对她不公平！你爱的是许小茉，不是尹茉莉，她没道理接受你对另一个女人的歉意和亏欠，不是吗？”

  激动下，一句高过一句。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小一辈的侄子谈论女人爱情，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解释的东方驭锦寥落浅笑：

  “你的中文比刚回国时好很多。没错，爱一个人就希望她过得快乐幸福，但是，假如快乐幸福不是我亲手给予的，又怎能言爱？阿锐，茉莉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你并不了解，她不适合你，就算她和我……她仅仅只是我的养女，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相信你父亲的意见和我一样。她暂时不会醒来，如果你愿意陪她就留下，我还有安排，晚点回来。”

  叔侄对话不知不觉间衍变成男人间的坦白和对峙，不想越描越黑的他起身走向门口。

  身后，传来东方锐气急的叫喊：“我和谁合不合适，不是你们能决定的。七叔，我今天才发现，你非常霸道。你明明不能给茉莉快乐幸福，还说什么不亲手给予就不能言爱！摸着心脏问一问，你爱的人真是楼上躺着的女孩吗？你说得对，你让我失望，十分十分失望！”

  明亮而清冷的门口光晕中，东方驭锦泠然转身，神色坚毅得接近霸道和狂傲：

  “就算让全世界失望，我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东方锐无言以对，可能是过于激动，眼眶有液体泛潮湿。

  远远看到有什么东西在侄子眼睛内闪耀，他心一软，边转身边淡淡留下一句：

  “忙完这段时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如果到时你仍然不能原我，就当七叔欠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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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早早降临，霓虹照映的冰雪世界幻化出童话般的色彩。

  随江南岸的高层旋转餐厅内静悄悄的，除开淙淙流淌的班得瑞纯音乐，再无任何声响。

  灯火洋溢，五色璀璨辉华下，一个身穿单肩黑礼服的女人独坐其下，含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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