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因为刚才的拥抱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到前所未有的近，她觉得安少晨低低的嗓音听起来尤其温柔，如同一个年长者对酣梦醒来的晚辈心平气和的回应。低头努力回想刚才的梦境，一无所获。除开全身难受和朦胧中见到白衣男子踏着春色靠近，什么都想不起来。难道自己的毒瘾已经强大到在发作之时所经历的事情全都不记得？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紧窒，茉莉无奈道：

  “是么？是不是说过梦话？”

  “嗯。”屈起膝盖将身体全都靠在墙壁上，安少晨低低回应：

  “乱七八糟说过很多，叫得最多的，是一个锦字。它是你对东方驭锦的称呼么？”

  “不是！”

  第一回庆幸两人是呆在就算隔得相当近也难以瞧清楚表情的环境中，茉莉矢口否认，睫毛重重扑向眼睑，微微的疼。

  又轻又细的笑从左手边传来，颓丧得仿佛根本不再打算离开的他叹息，似有所感：“什么时候出去，能不能出去都是未知之数，估计外面也不会送第三个来这间房，就我们两个人，还有什么好隐瞒？不如说出来，第一么，打发无聊时间，这种黑漆漆的鬼地方，如果不找点事做，人都要疯掉。你没来之前，我每天都给自己找个主题自言自语，比如三千佳人玩过的所有女人，比如去过的国家。呵，想不到吧？第二嘛，你我相依为命，也算得上生死之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些事憋在心里，只会一日日增加腐烂气息，连心都烂掉，何必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明说好合作却中途摆自己一道，就算他一改轻浮说得感性而亲切，茉莉仍然不为所动——

  或许东方驭锦说得对，她根本就是个严重缺乏安全感的人。

  过去如此，现在亦然。

  即使永远走不出去，带着所有秘密奔赴死亡也比说给一个并不值得相信的人要强，不是么？

  静默。

  暗影如晦，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以为大少爷脾性的他或许生气而不肯继续搭话时，安少晨再度靠近，深深凹陷下去的蜡黄脸颊浮出几缕茉莉看不懂的忧伤。他转动两颗比从前呆滞不少的眼珠子，嘴角小弧度嚅动，带着些许古怪的倾诉欲望开口：“知道我为什么也那么痛恨东方驭锦，经常恨不得整死他才高兴吗？”

  “为什么？”

  难得他主动说起过往，一直对此心怀好奇的茉莉当然不会表示自己没兴趣——

  他说得很对，眼下这种暗无天日的密室，如果不找点事打发时间，人真的容易从抓狂到癫狂。

  一缕夹杂深切恨意的笑容如闪电般掠过形如枯槁的五官，他吐出一口气，冷冷作答：“因为他的母亲。”

  毒瘾过去，虽然全身倦怠，思维却比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恢复到素日灵敏。回想起当日在乡下，东方驭锦说自己成为所有人眼中钉的原因亦是母亲，对此了解甚少的茉莉调整坐姿，秀美如画的眉眼不知不觉摆出一幅听故事的好奇神情：“他的母亲去世得比较早，我只知道她好像姓凌，对么？”

  “对，她叫凌水烟，是当年随城艳名远播的夜总会高级交际花。”

  “交际花？”

  茉莉大吃一惊，东方家祖上堪称名门望族，到东方棋手上开始振兴，渐渐呈现出今日王国的格局，几乎算得上地地道道的豪门。有道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从古至今，没有哪家哪族有头有脸的人物允许家门进这两类人，即算受宠博个名分，到头来地位低下，根本不受族人尊重。东方驭锦的遭遇，看来是和生母身份相关。

  “她有个外号叫凌波仙子，相传，当年与她跳一支舞的价格足够普通家庭几辈子穿衣吃饭。”

  “你怎么知道这些？”

  “雪姨说的，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这把当年很多往事当作故事一样讲给我听。”

  望向黑暗的眼睛里闪过几许孩童般惘然，瞥见她满脸问号，神色淡淡的男子解释道：“雪姨是我的保姆，准确说，除开没十月怀胎生我，她和母亲没什么分别。她叫林雪儿，从前也做皮肉生意，那时还没有三千佳人这样的高档会所，所有交际花舞女之类的女人都集中在舞厅赌场，她就是其中一个，只不过她的名字远不及凌水烟响亮。她，凌水烟，还有我的母亲孙晓从前是很好的朋友。”

  久远往事如同晨间浓雾一般迎面扑来，此时此刻的安少晨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相同——

  缓缓诉说的他神情平静，全然没有平日的玩世不恭和刚才的颓丧如废。

  “原来你妈妈叫孙晓，她和凌水烟一样，是……”

  “不是！”

  迅速截断她的猜测，他激动几分，急促道：

  “她不是舞女！雪姨说，她出生殷实之家，性情温婉善良，在一所学校当语文老师。之所以和雪姨它们相识是因为我的外公生意失败，不得不通过她求助于东方允。东方允是东方驭锦几兄弟的父亲，他沉迷酒色场所，当时已经有三个老婆，那时又被凌水烟迷得神魂颠倒。到底发生过什么雪姨也不清楚，她只知道我外公莫名其妙发生车祸，然后，母亲就嫁给我爸。所有人都以为是我爸垂涎母亲美貌而从中作梗，但是，知情人都晓得我爸对妻子不闻不问，没有半分感情可言。”

  “你怀疑东方允故意陷害你爸？”

  “当然！”

  安少晨答得迅速而笃定，双眼蓄满恨意：

  “当时迷恋凌水烟的男人能饶随城几圈，东方允不例外，我爸又怎么能免俗？”

  无法想象凌水烟当年该拥有怎样的绝代容颜和魅惑手段才能让随城稍微有名的男人都为之倾倒，茉莉淡淡一笑，忽然明白东方驭锦为什么能生得那么妖孽。有一个万人迷的母亲，一个家世样貌不差的父亲，遗传基本能差到哪儿去？眼前掠过他英俊如凿的容颜，她轻轻猜测：“难道凌水烟其实对你爸有意思，东方允为得到心中的女人不惜设计陷害兄弟？据我所知，当年东方棋手下除开你爸，还有许亦和周彬。东方允，安志，许亦，周彬四人感情非常不错，不过三个人中，条件最好的东方允反而最不能干。”

  ————————

  汗，才看到有推荐~~~写一更扔一更上来哈。感谢阅读，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