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飞辰特意开了暖风，很怕柳絮着凉感冒。

  柳絮这次又直接坐在了后座，飞辰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柳絮的情形，却见她在低头发短信，“在给谁发信息？”。

  “跟领导请个假。”，今天出了大丑了，画廊里的同事估计都看到她撒泼的样子了，一想到明天上班见同事，她真是想撞墙，估计大家都在八卦她和韩珊珊打架的事儿。

  飞辰几次欲言又止，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刚才……那个男的，你俩什么关系？”，他发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打架是因为他吗？”。

  这要从何说起？这要说起来，话就长了。柳絮微微皱眉，看向窗外，外面的雨下得极大，只见满是水气的车窗上，水流密布成行，模糊了窗外的事物。

  有些事情，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这怎么跟飞辰说明白呢。

  “那男的叫郝俊，你也认识的，现在我俩啥关系也没有，但他好像是我前男友，对我余情未了，前几日过来求我让我等他，那女朋友，是他现任女友，时不时来画廊找我麻烦，我和那女的之间的矛盾十有八九是因为郝俊。”，柳絮不想对飞辰隐瞒什么，但是她能讲明白的也就这些了。

  飞辰回想起柳絮刚才吻郝俊的画面，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从小一起长大，从未见过她跟什么男生这么亲密，时刻都是围在他身旁的。虽然潜意识中知道是个女的以后都会谈恋爱，找男朋友，然后嫁人，可是突然来这一出，他发觉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比预想得还要弱，有种自家种的白菜被别人家的猪拱了的感觉。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否则胸口堵得要憋死他，“你……也喜欢他？”。

  柳絮扭过头，看向驾驶座的飞辰，想到了肖茵，这是一个划清界限的好机会，“嗯，喜欢。”，她回答得从容自如，不带半分犹豫，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直戳人心。

  飞辰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多年了，他要是喜欢柳絮早就喜欢了，现在吃哪门子的醋，而且他明明是爱肖茵的，他又难受什么呢？若是前些日子，知道柳絮喜欢他时他心里难受，是可以理解，因为他认为那是因为愧疚而难受；那现在，她既然有喜欢的人了，他就应该感到轻松才对啊，怎么心头上像有无数条虫子再啃噬一般。

  他思忖半晌，觉得他这是跟柳伯父一样的心境，有哪个父亲舍得女儿被外面那些臭男人抢走。

  对，就是这种情愫，一定是这样的。

  “我感觉，那郝俊不像什么正经人，离他远点，人家还有女朋友，跟我你都避嫌呢，怎么还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儿亲上了？你的原则呢？你的底线呢？你的道德情操呢？天天跟我在这儿说，哎呀你有女朋友，要避嫌，男女有别，不能走得太近，你现在这是做什么呢？自己回去好好掂量掂量。”，飞辰自认为小时他一直像个哥哥一样照着她，虽然不是亲的，可也算是个哥了，那长兄如父嘛，发现她误入歧途时，就要给她矫正下。

  飞辰说的话不可否认，甚是有道理，可刚才她就是想要气气韩珊珊，不出了这口气，估计她晚上睡觉都会被气醒。

  之前韩珊珊每次来找她麻烦，小打小闹的她也就忍了，毕竟也没触碰到她的底线，可这次为何突然有这么过激的反应呢？事出有因，这个因必然是郝俊了。可是，她和郝俊之间又有什么可以刺激到韩珊珊的呢？她和郝俊几乎都没什么交集。

  蓦然间，她想起了昨夜在小区里被郝俊亲吻的事情，顿时想通了，敢情还真是她二人的错。韩旭峰会派人跟着，虽然不知道监视到什么程度，可要是被他们的人看到了，韩旭峰怎么会睁眼看自己妹妹被绿呢，这种事情肯定会传到韩珊珊的耳朵里。

  要是自己知道男朋友跟别的女人亲热，估计也要被气炸。

  这么一想，她倒是可以理解韩珊珊了，虽然她也是被强吻的，可站在当事人的角度来看，什么都是借口，韩珊珊过来跟自己发火也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可是，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呢，她应该去找郝俊算账才是。

  以后遇到郝俊，她先跑为上，等归等，可这个浑水，她坚决不再趟了。

  飞辰将柳絮送回家后，便赶回公司去工作了，家里没有人，柳絮洗了个热水澡后，吹干头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柳絮病了，发高烧，在家里休息了好几日。

  这日，飞辰前脚刚走，柳絮便拿起电话坐在客厅正和童彤聊天，正聊着开心，玄关处传来了门铃声，柳絮心想难不成飞辰落下什么东西了，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男的，她仔细打量，注意到了男人下巴上的那道伤疤，原来是程歌。

  柳絮有些意外，立马给程歌开了门，“程警官，你怎么来了？”，而且还没有事先联系她就来了。

  “哦，听苏医生说你这几天生病，今天得空，便过来看下你。”，程歌递了一个水果篮给柳絮，“还你之前的包子和粥。”。

  柳絮笑滋滋地接过了那篮子水果，“来就来嘛，还买什么水果，快进来吧。”。她招呼程歌在沙发坐下。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氛围有些尴尬，程歌略显拘谨地坐了片刻后，对柳絮提议道：“你不是会画画嘛，给我画张呗。”

  柳絮想反正无事，正好练练笔，便痛快地应了下来。

  她搬出画架，削好了铅笔，便开始起笔打比例，画轮廓。

  柳絮画得很投入，程歌则懒洋洋地坐在那里，一双睡凤眼似睡似醒地看着她。

  时空就像静止了一般，寂静温馨的房子里，充溢着淡淡的清香，和柳絮那条围巾上的香气一样。屋子里没有半点动静，连音乐也没开，静得可以听到笔尖在纸面上刷刷划过的声音，静得程歌可以听到自己强烈有力的心跳声，他咽了下喉咙，“要不要放点音乐。”，屋子里静得他感到浑身都在发热。

  “哦，也是。”，这个提议好，气氛是有点太干了，柳絮赶紧拿出手机连上了音响，找出自己最爱的歌单。

  ……

  “你都不认得我的脸，画得出我吗？”，程歌突然有些好奇。

  柳絮笑意盈盈地看着程歌点了点头，“我是脸盲，不是眼瞎。”，她抬起笔，远远地对着郝俊的脸量比例，“坐好，别乱动。”

  程歌乖乖地坐在那里，不敢再乱动分毫，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开始认真地听着歌词的内容，体会着音乐的旋律，一首歌过去后，他开口说：“刚才那首歌，叫什么名？”。

  柳絮有些惊讶，好像看着外星人一样，“你不知道？周董的《以父之名》呀！上学时你不听他的歌吗？”

  程歌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个时候的他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去听音乐，去追求自己喜好的东西呢。

  柳絮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有点不过脑子，程歌的身世可怜，她在无忧无虑度过年少时光时，对他来说，则是在煎熬中成长的过程。

  “这是他早期的歌了，估计也只有真正的杰伦粉知道。”，柳絮停下画笔，拿起手机重播了那首歌。

  跟随着歌曲的旋律，仔细听着歌词，当听到歌中的几阵枪声后，他的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他仿佛看见了自己亲手结果了飞鱼，在那个场景中他满手是血……

  柳絮边画边讲解着，“这首歌还有个MV呢，是以电影《教父》的概念拍的，《教父》的那个电影你看过吗？一个黑帮老大，有个小儿子，小儿子本来不想进入黑帮，只想做正经的生意，活成普通人，可是迫于现实，他为了替父亲报仇，为了自己的爱人，最终走上了他曾经不想走的道路……”

  “仁慈的父，我已坠入看不见罪的国度……没人能说，没人可说，好难承受，荣耀背后刻着一道孤独……”

  ……

  程歌收回思绪，目光清冷地看向柳絮：“能给我喝口茶吗？”

  喝茶？这么挑剔，还挑麻烦的点，柳絮只好起身去给他烧水泡茶，顺便把他买来的水果洗洗切成果盘。

  看到柳絮走进厨房，程歌立即起身进到柳絮的房间，他跨了几个大步，便走到了她的书桌前。

  那个监听器的电池应该已经快没了，他今天来就是来换个新的迷你监听器的，这也是他今日来的目的。

  程歌的动作麻利迅速，他收好旧的监听器，贴上新的，然后再很快返回客厅，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坐在那里。

  而此时柳絮还在厨房里忙着泡茶，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里有什么动静。

  程歌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一处想得出神，房间里仍在回荡着那首歌。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我已坠入看不见罪的国度，请原谅我……”。

  他也正在慢慢成为一个背负罪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