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桓找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

  邹桓用被子裹了被子，背了妹妹往回走。

  怡安憋得心口疼，沉默半晌，趴在他耳边问道，“哥，你知道大将军的安排吧？知道这次交战是为了逼迫城里大户献粮，为了京都那边同意戍边军屯田？”

  邹桓点头，“知道。”

  怡安忍不住问道，“但是，哥，没有别的法子吗？死去的那些人太可怜了，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死掉的。”

  邹桓往上托了一下妹妹，低声应道，“这已经是所有法子里，最直接、损伤最小的法子了。若是他们知道，他们的战死能换来十万戍边军不再饿肚子，换来蛮人不再敢随便进犯边塞，他们定然也会愿意。”

  怡安没有说话，她只是小孩子，不是决策者，不懂得取舍利弊。

  她只是看不得那些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

  寒夜里，天空没有月亮，至于几颗星星，孤零零的俯视和众生。

  简大成从外边回来，见邹桓坐在火炉边，就压低声音问道，“妞妞呢？睡了吗？”

  邹桓起身给他倒了一碗热茶，应道，“妞妞累了，睡了。许是有些后悔了，心情不是很好。”

  后悔？

  简大成皱眉，也是叹气。

  大将军逼迫京都那边答应戍边军屯田，也知道蛮人回来进犯。

  但所有人都知道开头，但没想到蛮人会如此大规模进犯，以至于戍边军和城防军损失也很严重。

  这一次，只阵亡的将士就有一千多，重伤八百多，轻伤无数。

  长远看，这样的代价，换来戍边军挣脱京都卡军粮的枷锁，很合算。

  但那些死去的兵将，到底可惜了。

  前进的路，总有人倒下，成为基石，支撑后人继续向前。

  至于以后，还有没有人记得这些基石，就不知道了……

  “再等两日，战事稳定了，就带妞妞回家去。家里安静熟悉，她很快就会好起来。”

  “好。”

  戍边军出动了一万人，漫山遍野抓蛮人的残兵。

  有些蛮人藏进了山林里，祸害了不少山村。

  有些蛮人藏进了空置的百姓家里，最后被堵住，自知躲不过，焚烧房屋，然后跳了进去。

  更多的是躲在暗处，拼死也要在杀死一个戍边军，一对一，换不亏。

  为此，戍边军付出了几十条人命，到底把蛮人残兵基本肃清了。

  万仞城虽然没有打开城门，但城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许是这次战事，把所有人都吓得厉害，越发明白生命的珍贵。

  就是再抠门的老头儿，都舍出几十文钱，买上一斤肉炖锅里。

  安居大院儿因为在众人艰难时候，冒险开门卖粮食和冬菜，得到了整个城北百姓的拥戴。

  几乎是一开门，就差点儿被众人踩踏了门槛。

  只要大院儿有的东西，众人就不去旁处买了。

  各家生意好的，简直超过了腊月。

  古清两口子回来了，吴河两口子也开门了，翠花娘家嫂子更是早早就来了。

  新院子那边留下老人看着孩子，其余能干活儿也都来帮忙。

  老太太高兴坏了，不时同上门的邻居们打个招呼，闲话几句。

  不到中午时候，吴山两口子来了，当中跪倒给老太太磕头道谢。

  “婶子，给您磕头了，谢您赠药救命之恩。”

  “快起来，快起来！”老太太赶紧掺扶他起来，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你们也是为了保卫万仞城受的伤，就是为了保护我们。缺伤药的时候，我们这里有，能说不给你们拿吗？都是应该的，别客套。”

  吴山坚持磕了两个头，“那样的时候，人人自危，婶子能开门已经是信到我们了，还送了伤药，救了我一命，这样的大恩大德，以后我们一家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老太太听着哭笑不得，“俺们家有庄子，不缺牛马啊。快别这么说，赶紧起来，进屋说话，伤还没好呢。”

  刀大叔等人也是笑，赶紧把吴山往耳房里送。

  吴山吊着胳膊，虽然不见血迹，但脸色苍白，显见还没恢复。

  院子里的人见了，都是纷纷打招呼，感谢他为万仞城负伤。

  吴山不但不丢脸，反倒难得荣光了一把，真是意外之喜。

  不等吴山夫妻离开，翠花拎着半篮子鸡蛋和一只母鸡过来了。

  “婶子，我来谢谢您，当日送药，大东捡了一条命！”

  说着话儿，她把鸡蛋和母鸡往前递，一脸感激。

  “这是我到集市上挑的，不值钱，只是我们夫妻的一份心意。大东还不能动，等他好了，让他亲自来给婶子磕头。”

  “哎呀，不要不要！”老太太当然不肯收了，隋家日子不算富裕，大东又受伤，肯定是雪上加霜。

  “你怀了身孕，大东受伤，这鸡蛋和母鸡正好给你们补补身体。我这活蹦乱跳的，用不上！”老太太坚决不肯收，甚至还喊着喜鹊装了十几个肉包子，一定要翠花带回去。

  翠花感动的眼里含着泪珠子，“婶子，我不能要……”

  “什么不能要？这是婶子亲手蒸的，再说你现在是双身子，一个吃，两人补。我是给孩子的，以后生出个大胖小子，抱来咱们院子玩。”老太太笑眯眯，说的诚恳。

  翠花这才不推辞了，她这些日子要照顾大东，还有婆婆，家里也没什么银钱，真是一根蜡烛两头烧。

  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睡觉也不踏实。

  这会儿嗅着肉包子的味道，也是有些馋的忍不住了。

  吴山夫妻随着翠花也一起告辞，准备去看看大东。

  结果出了大院门口，翠花已经拿了包子吃上了，两口一个，有些说不出的狼狈，看的两人心酸……

  一晃又是两三天，万仞终于打开了大门。

  邹桓和怡安也骑着马坚强出了戍边军的营地，这次没人拦阻，也没人查问了。

  因为这个少年和小姑娘，已经是营地里人人皆知了。

  他们不是戍边军的兵卒，却是戍边军的一员，是一起同生共死，经历过战火的战友了。

  万仞城城门口，有城防军还要查验身份，却被简大成的亲卫直接挡到了旁边。

  “让开，这是我们戍边军的英雄，立了大功的！”

  城防军不信，亲兵却高声嚷道，“先前蛮人潜伏到军营里，差点儿烧了粮草，就是我们姑娘发现的，不信去我们营地问问。”

  说着话的功夫，马坚强已经一溜烟跑去城北大院了。

  老太太正带着二丫在拨算盘，这几日生意好，账册也是迅速增厚，一日就要算一次，省得最后堆积一起，太费力气。

  突然，院子里好似吵闹了起来。老太太不等问，就听有人喊着，“奶奶，奶奶！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