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寿, 你这是几顿没吃啦？”吴姨娘问道。

  听到这话，来寿委屈的要哭，“好些顿没吃了。没肉, 我吃不下饭。”

  叶姨娘和吴姨娘难以理解。没肉就吃下饭？这是惯得！

  都是吃过苦的人, 觉得有没有肉都一样。

  但是谢来是理解的, 因为有一种人就是无肉不欢。

  “三哥你赶紧吃, 吃完咱聊聊天。”

  来寿直点头，几口就扒拉完了。

  然后留着一桌的空盘子, 跟着谢来出门。

  叶姨娘道，“我突然有点儿同情姓钱的了。”

  吴姨娘道，“同情她儿子多？”

  叶姨娘白她一眼，”同情她养了这么个儿子。干啥啥不行，吃喝第一名。”

  吴姨娘道, “也不值得同情, 她儿子这样, 也有她的原因。她打小就吃的多, 长的胸大屁股大。你看她现在念书，就念的不好。自己以为自己心眼子多，其实总喜欢干蠢事。”

  叶姨娘笑道, “你也好不了多少，你当年还去捧她臭脚呢。”

  吴姨娘道, “……那不是没生儿子吗, 你看我生来禄之后, 还给她好脸？”

  叶姨娘讽刺, “所以我就说你势利眼。”

  吴姨娘：“……”气的直接站起来，“来禄，咱回去！”

  “哦。”谢来禄正好也要回去写作业呢, 本来以为和老四讨论一下学业的。既然老四要和来寿说话，他就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吴姨娘气呼呼道，“咱以后别来了！”

  谢来禄道，“你不来找杏花学习了？”

  “……”吴姨娘顿时心疼了，后悔怎么当初没再多生一个闺女的。

  都怪老爷不中用。

  来寿和谢来正在房间里聊天。

  谢来很沉重的看着来寿。“哥，你真的不担心以后去谭家吗？”

  谢来寿听到这话，就嘟起嘴了，”你咋也和我阿娘一样啰嗦啊。”

  “我是担心你。而且你不想吃肉吗？母亲那脾气，是不会先让一步的。”

  “……没事儿，习惯了就好了。”来寿也很难受。主要是他觉得这日子没盼头。

  全家人都让他学习，可他就是不爱学。觉得没啥意思。

  以后也不打算去考科举。

  还有一点就是，来寿觉得他爹谭玉也是秀才，结果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陈夫子也是秀才，但是每日只喜欢听好话。

  还有朱夫子…… 肚子倒是大，人小气。

  还是武师傅人好，没念啥书，反而懂的事儿还多。这才是他心目中男子汉的样子。

  谢来问道，“哥，那你和我说说，你梦想中的日子，是啥样的？”

  谢来寿捧着脸，看着窗外，“想和武师傅那样，有力气，一个能打十个。骑着高头大马，在很宽阔的地方奔驰。要是能有人认可我，给我喝彩，就更好了。”

  他说着，内心深处有点难受。老二和老四被夸奖，他不是不羡慕。只是知道自己羡慕不来。

  谢来懂了，来寿这是真的一心向武了。

  “三哥，你跟着朱夫子学好了，没准母亲一高兴，就让你学武呢。”

  “我才不傻呢。”来寿道，“我要是真学的好了，不说娘会不会同意我学武了，我阿娘肯定会得寸进尺，让我使劲儿学，和你们比。我才不。”

  谢来：“……你可真机灵。”

  谢来寿得意，“我可太了解我阿娘了。”

  谢来道，“那要是让母亲答应你，只要你考核通过，就让你学武，以后不让你学文了。你愿意吗？”

  “……”谢来寿愣住了，这问题没考虑过。

  他扭捏道，“母亲不会答应吧。她花了那么多银子请了夫子回来，肯定是想让咱们考功名的。”

  “不试试谁知道呢，咱和母亲说说去。可你也要做出保证，要不然咱找母亲说这事儿，就成了一场笑话。你才答应了，坚持不到三天就故态复萌 ，以后大家都会瞧不起你。武师傅也会瞧不起你这言而无信的人的。”

  “谁说的，我才不会呢！”来寿激动了，“要是给我个盼头，我学死了也得活过来继续学。”

  谢来拉着他的手，“那好，咱们找母亲去。”

  至于钱姨娘那边，谢来就没考虑了。

  钱姨娘自己都教不好孩子呢，别指望了。

  而且谢来也不同意强迫来寿非得以后走科举的路。能有点文化就不错了，就算是个童生，那也是读书人的行列了。以后干哪行都能得到别人的尊重，比别人要高。

  谢夫人才刚回来，饭都没用呢。

  刚洗了手和脸，听说孩子来找，就让他们进来了。还问下来他们吃了没。

  来寿看到谢夫人了，有些委屈，没吭声。但是眼睛红了。

  谢夫人可不心疼，当做没看到。

  谢来道，“母亲，我们吃过了，您吃了没有啊？”

  曹妈妈道，“夫人还没吃呢，刚回来。少爷你们要不要一起用点儿？”

  谢来道，“我们吃饱了，母亲辛苦了。那就等母亲吃完了，我们再说话。”

  谢夫人笑道，“你倒是还懂规矩起来了，就现在说吧，咱家也没那么大的规矩，我边吃，你们有话边说。”

  谢来看了眼来寿。来寿不敢吭声。他问来寿，“那我给母亲说了？”

  来寿闷闷的嗯了一声。

  曹妈妈一脸好奇的看着两人。心说两位少爷这是打啥哑谜呢。

  “母亲，我想和您谈谈三哥的学业问题。”

  谢来很是认真道。

  看着一张稚嫩的脸，偏偏还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谢夫人差点忍不住笑。偏偏还要在孩子们面前维持自己的威严，还不能笑。

  谢来道，“我虽然不知道母亲对三哥的考核任务是什么。但是我觉得，三哥如果达到了考核任务，留在家里。他是不是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路走了？毕竟我们人一辈子这么长，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会很难受。”

  来寿委屈的在边上点头。太难受了。

  谢夫人问道，“那来寿想走什么路？”

  来寿道，“我想成为武师傅那种英雄！”

  谢夫人道，“那可是很苦的，只怕你以后要后悔。”

  “娘，我不后悔。而且以后后悔是以后的事儿，我现在就觉得特别苦。身体苦，心里也苦。我一想道一辈子要念书，然后变成夫子们那样子，我就觉得害怕。”

  谢来道，“母亲，您看三哥现在都这样抵触了，日后一辈子都学文，只怕人要受不了。我们平日里上课，夫子也讲究因材施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根据他的长处来施教，会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谢夫人道，“所以你们有何想法啊？”

  谢来咳了咳，“是这样的，我和三哥商量好了，要是母亲同意三哥完成考核任务之后，允许他学武，他就往死里学。三哥是吧？”

  来寿赶紧道，“对，往死里学，学死了算我自己的。”

  曹妈妈：“……”

  谢夫人抿了抿嘴，一脸严肃沉思的样子。似乎在考虑。

  来寿见状，哭了，“母亲，你就给孩儿一条生路吧。我是真不想变成夫子们那样啊。家里都是学文的老实人，总要有一个真汉子出来保护你们啊。”

  谢来：“……”这是瞧不起谁呢！

  谢夫人道，“来寿，你可知道，任何人都要因为自己许下的承诺付出代价。今日我若是答应你了，你若是做不到，该怎么办？”

  “我甘愿被送走……”

  “到那时候，我养你都养到十七了，送走了，不也一样亏大了？”

  谢来寿：“……”娘啊，我总不能把吃的米都给吐出来，“我卖身为奴？”

  谢夫人拍桌子，“我谢家走出去的孩子，就这个出息？”

  谢来寿哆哆嗦嗦，“娘，您要孩儿咋办？”

  谢夫人道，“我听说，在远处有个书院，里面的夫子都是一等一的严肃，书院里人人都是之乎者也。蠢货去了也能变成人才。你要是到时候办不到。谢家你不用待了，谭家也不用去了，你就去书院里待一辈子吧。每个月用的钱，我就从你姨娘月钱里扣。你姨娘活多久，你就学多久。”

  谢来：“……”

  谢来寿：“……”

  “怎么，怕了吗？怕了就回去。别再来找我。”

  谢来道，“哥，我瞧不起你。”

  谢来寿扑通一声给谢夫人跪下了，“娘，我愿意，我发誓，我一定往死里学！”

  谢夫人道，“曹妈妈，准备笔墨，让三少爷写一封保证书，自己按手印。”

  “是。”曹妈妈赶紧去了。

  谢来寿含泪，用自己那还稍微有点儿见得了人的字，写下了一封保证书。

  最后按手印的时候，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学戏文里的人咬破自己手指头，咬的嗷嗷叫。

  谢来简直没眼睛看了。这算啥男子汉啊。

  就这样还学武师傅。幸好是不用去上战场的，要不然敌人都被哭跑了。

  保证书写好了，交给谢夫人过目了，谢夫人点点头。两孩子算是放心了。

  “母亲，那您慢慢吃饭，我们走了。”谢来拉着来寿就走了，怕谢夫人被影响的吃不下饭。

  曹妈妈道，“夫人，您可真是惯着两位少爷。”

  “他们讲道理，我们做长辈的还能不听？”

  曹妈妈笑道，“说起来，四少爷是越发稳重了，倒像是三少爷的兄长一样。”

  谢夫人叹气，“还是因为家里没个可靠的人。来儿这孩子心思细腻，被我一吓唬，可不就得长大了？稳重点好，这世道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心疼归心疼，但是孩子在自己眼皮子苦，总比长辈们都离世之后再吃苦的强。

  谢来正在教训来寿，觉得来寿刚才表态的时候，不该犹豫的。

  这犹豫了一下，让他特别没脸。他都带来寿来见母亲了，母亲还同意了。只是让来寿承担一点后果而已。而且那后果对别人来说也是想不来的好事。

  真男人，就该立马答应。刀山火海也不能皱眉头。

  天天喊着真汉子，关键时刻怂啥啊？

  谢来寿道，“我没怂，我就是刚下意识的考虑了一下答应划算，还是不答应划算。”

  “……”

  “然后我发现还是答应了好，有个期盼。不答应一辈子都没期盼。”

  谢来道，“你干脆别去学武了，你去经商吧。啥都要算算。”

  “我才不呢，商人有啥好得。我要去当大英雄！”

  英雄才不怂呢。谢来鄙视他。

  谢来寿这会儿高兴极了，“老四，还有三年啊，三年熬过去。我就可以去当大英雄了！”

  谢来提醒道，“不是熬过去，是学过去。学不过去，就去那啥书院待一辈子吧。”

  “……”

  谢来寿突然蹲下，抱住谢来大腿，“老四，你得救救哥哥啊。”

  “……你干啥啊？你要脸不？”

  “命都要没了，要啥脸啊。你赶紧教教哥哥，咋念书？”

  谢来道，“你真想知道？”

  谢来寿直点头。

  谢来道，“没有捷径，唯有两个字，勤奋。若是真要有啥办法，再送你四个字——悬梁刺股。”

  至于其他的，谢来还真的帮不了了。读书笔记对于来寿都没用。

  因为来寿如今的文化水平，都用不上那些。

  “还有，不懂就问，问朱夫子。觉得深奥了，让他讲简单点，一切都是你能听懂，学到为主。三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若是连自己按了血手印的事儿做不到，弟弟觉得，大英雄你也别想了，只能当个狗熊！”

  来寿一听，立马站起来了，“谢老四，我才不是狗熊！你给我等着，等着看看！”

  然后蹭蹭蹭的就跑了，跑一半又回来，捧着谢来的脸，在他额头亲了口。

  又立马跑了。

  谢来：“……”

  这臭小子！

  来寿跑回去，又被钱姨娘抓住了，要给抽一顿。

  晚上竟然敢不回来吃饭，跑去姓叶的那边吃饭，肯定让那两个女人笑话她了。

  来寿立马道，“阿娘，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钱姨娘道，“啥好消息？”

  “我和你说，阿娘不让我去谭家了！”

  听到这话，钱姨娘惊喜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来寿立马把自己和谢来一起去找谢夫人做出承诺的事儿说了。

  听到来寿说谢夫人不让来寿去谭家，而是去书院之后，钱姨娘喜极而泣。然后为来寿整理衣服，一脸慈爱的问道，“来寿啊，这些日子你辛苦了。都瘦了。”

  来寿：“……”

  “既然这样，你干脆别学了，别苦着自己了。”

  来寿知道姨娘会开心，但是没能弄清楚他阿娘这心理转变这么大的原因。

  钱姨娘道，“万一夫人看你学的那么认真，还是一塌糊涂，发现那你脑子是真蠢，没救了。又后悔咋办？你干脆别学了，到时候夫人还不知道你蠢，直接送你去书院，还能逃过一劫。”

  来寿：“……阿娘，你真聪明。”

  “那可不，我每日为你是呕吐又流血。”

  “是呕心沥血。”

  “……都一样儿，反正你听我的。”

  “呵呵。”谢来寿拿着自己书包就跑了。听啥啊，听阿娘的才要命呢！

  ……

  钱姨娘不逼着来寿学习了，来寿反而没了压力了，人反而轻松，看的进去书了。

  第二日去课堂，就和朱夫子说了，让朱夫子从头开始讲，因为他以前的都、没、听、懂！

  谢来还在复习的时候，就听到了隔壁传来朱夫子的吼声。

  确切的说是哀嚎。

  林夫子道，“隔壁怎么了？”

  谢来道，“可能是感动了，三哥决定刻苦学习了。”

  林夫子欣慰的点头，“好啊，浪子回头，不错！回头我要去恭喜朱兄了。”

  谢来道，“您还是别去了，免得打扰朱夫子教学。就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吧。”

  林夫子点头，“也对。”

  隔壁朱夫子欲哭无泪。

  这真是让他伤心极了。他教了这么久，来寿竟然说都听不懂，一年啊，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这小子啊。

  朱夫子现在已经不指望百亩良田了。他算是看穿了，这孩子拍马也赶不上他的兄弟。

  现在只求脸别丢的太大就行 。

  到时候这事儿传出去了，别人不会觉得是孩子有问题，只觉得是他这个当师傅的没教好。

  来寿抱着头，“夫子，咱们还怎么学啊？”

  朱夫子瞪眼，“怎么学？从头学！”他打算连启蒙都要重新来了。

  他发现自己瘦下去的肚子又大了点，完全是被气的。

  做人果然不能太算计了，容易吃亏。

  这是朱夫子来到谢家后，得到的最大的人生启发。

  谢来发现，来寿果然认真学起来了。

  每日里也不喊苦了，也不逃课了。然后也自发的来叶姨娘这边混饭吃了。

  给的理由是钱姨娘不让他学习，他要来这边偷着学。不过他不是和兄弟们探讨学问，而是和杏花一起探讨学问。

  叶姨娘都看呆了。

  因为来寿向她证明了，女娃真的可以比男娃厉害。打破了她很多固有的观念。她甚至偶尔有点儿大胆的想法。老爷以前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要是自己和老爷那样好好学，是不是没准也比老爷强？

  这么一想，无形中她竟然开始自信了。

  也因为杏花和来寿水平差不了多少。所以来寿也从杏花这里找到了自信。反正每次只要学的比杏花好点儿，他就满足了。

  兄弟姐妹们都上进起来，个个都比着学。日子也过的快了起来。

  对于林夫子来说，时间更是飞速一样的。

  因为谢来又给他弄了一套试卷，是云太傅帮着弄的。是历年的考题。

  这个是十分难得的。因为每个地方的考题最后只会汇集到都城去，只有那边的学子可以弄到。其他各县小地方，是弄不到的。

  林夫子如获至宝。每日里只要有时间就埋头苦读。

  准备自己用完之后，还留给谢来他们继续用。这种东西，当传家之宝都不为过了。

  转眼就要到乡试。

  林夫子之前就和谢夫人请过假，要去参加乡试。

  谢夫人很是支持，还让家里安排车辆送他，并且安排了一个随行的长工照顾。

  可把林夫子感动的不得了。

  他真是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运气，都是用来遇到谢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明天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