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小时的飞机，六个小时的慢车，加上一个半小时的出租车，戴瑟和温蕴终于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一个古朴的小镇。

  这边的人说话口音太重，戴瑟和温蕴进去后半天竟然都听不懂这里的一句话，吃饭住店全靠手机打字。他们住的是附近唯一一家旅馆，但庆幸的是旅馆老板的儿子是在外上大学的，普通话很好，戴瑟给了一笔导游费，让老板的儿子明天负责带自己和温蕴出去。

  两人都累坏了，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九点才醒。下楼吃了旅店提供的早饭，和老板的儿子一起出去。老板家里有辆模样古怪的三轮车，虽然难看，但很适合走这里拐来拐去的小路，戴瑟就和温蕴坐上，好歹是个代步工具。

  老板的儿子虽然会说普通话，但是有个缺点，他太年轻了，对于戴瑟说的关于老年间的事情和地名他都不大了解，到了大致地点后还要找人问。快中午的时候，那小伙子才把戴瑟他们带到一家破旧的小院，院墙都塌了一半。

  小伙子指了指很笃定地说：“就是这里。”

  戴瑟和温蕴下了车，戴瑟走过去看了看，小院的门和墙都没什么意义了，他正在门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从斜对面走出来一个大娘操着本地口音向他喊了句什么，领路的小伙也回了句，大概是解释。

  戴瑟正好没勇气进去，便回过头问：“这大娘知道这户人家的事吗？”

  结果还没等那小伙子翻译，那个大娘就立刻几步走过来，盯着戴瑟的脸又乌拉拉的说开了。

  戴瑟真恨死了这讨厌的方言，它像堵墙一样把他和要找的东西隔开了，明明是那么近的联系，生生隔得疏远起来。

  温蕴拉了拉他的手，似乎明白他的心情。而且温蕴今天听了一天这种方言，竟然有点明白了。这位大娘好像问戴瑟是不是这家人。

  小伙子的翻译也是这样。

  戴瑟咽了口唾沫，问大娘，“这家人，叫什么名字？”

  大娘很快回答了，小伙子转述：“她说这就是陆奶奶和陆勤的家。”

  戴瑟脑子嗡的一下，陆勤……和他来之前从翁唐那里得到的名字一样。抱走瓮翡的奶娘姓陆，瓮翡后来就跟了奶娘的姓，取名叫陆勤。

  戴瑟和温蕴进了大娘的家，温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这么充满自然气息的家，除了电灯就没别的电器了，连个充电的插座都没看见，空气里有股中药的味道。大娘的老伴卧病在床，听大娘说，她老伴和陆勤很熟悉，只是如今中风说不出话了。

  大娘给戴瑟他们倒了水，自己在菜板前一边咚咚剁着菜一边不住说着话，那个小伙子就实时翻译。

  在大娘的口中，陆勤是个很孝顺和街坊也处得很好的人。她嫁过来的时候，陆勤就和陆奶奶生活在这里了，陆奶奶的老伴去世早，小儿子早就分出去过了，陆勤作为老大和母亲住在一起方便照顾，陆勤也娶过妻，娶的也是本地的姑娘，那是个很老实的姑娘。两夫妻过得还不错，因为要照顾陆奶奶，陆勤几乎没有出过远门，一辈子就在这个地方谋生，只在陆奶奶过世前一段时间带陆奶奶出去大医院看过病。

  说起陆勤的儿子陆禾，大娘剁菜的声音响了些，口气很气愤，在她的形容里，陆禾自小就不服管教，心比天高。和老实忠厚的父亲一点也不一样，只有样子像。

  大娘说到这里，回过头看着戴瑟说了句话，戴瑟竟然听懂了，她说的是，戴瑟和陆禾长得非常像，除了一点点细节，其他的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大娘叹了口气，把火升起来又说开，她说陆禾虽然有点偷懒耍滑，但确实很聪明，陆勤本来想让他考附近的一所医科大学，将来在镇上唯一的医院当医生，这在这边就算是很体面的一份工作了。可陆禾却不愿意，他考出去后就没回来过几次。不过陆勤并不怪罪儿子，只希望他有出息。

  可之后陆禾就彻底没了音信，陆勤自己找去学校才知道，陆禾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原因是在学校乱搞男女关系，而且情况十分恶劣。陆勤没怎么出去过，方言很重，在外面交流都是问题，找人就更难了。他只好回来，好在陆禾打过几次电话回来，陆勤也不敢逼他，让他在外保重自己就行，当然最好可以回来，陆禾的母亲因为思念儿子几乎每天都在念叨，可她临终前陆禾也没有回来。

  大娘烧好了饭，热情的留戴瑟他们在这里吃，好一边吃一边说。饭食很简单，但意外的可口，只是大家都没把心思放在吃饭上，戴瑟和温蕴都仔细听着大娘讲，这么半天后，他们都有点明白这个方言了，不用小伙子翻译也能听懂七、八分。

  大娘把里面房间门口的布帘掀开，一边给老伴儿喂饭一边中气十足地说着，她说，一直到陆勤也过世，陆禾都没有回来，而且最后连电话也不打过来了。陆勤那时常坐在门口说，也许陆禾已经在外成家立业，反正他是这么希望的吧。

  戴瑟推算过，陆勤去世的前十几年，陆禾就已经出车祸死了。也许陆勤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吃完了午饭，戴瑟问大娘陆勤和妻子的墓地在哪里，他想去祭拜。

  粗声大嗓的大娘看着戴瑟，突然眼圈儿红起来，半晌才说了个地址，抹了抹眼睛说：“到底陆勤是等到一个后人来祭拜。”

  戴瑟偷偷用自己的饭碗盖住一摞现金带着温蕴离开，还是由小伙子带路，两人来到一片墓地，这里墓碑林立，戴瑟和温蕴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个墓碑。

  陆勤和妻子是合葬的，坟前也被打扫的很干净，离这里不远就是那个陆奶奶和老伴的墓了。来的路上戴瑟和温蕴在附近买了些香烛，戴瑟本来不迷信的，可眼下也想做点什么好让墓前不至于太冷清。

  温蕴见戴瑟看着墓碑半天不说话，小声说：“要不我走开一会儿。”

  说着带着那个小伙子走远了。

  墓碑刚才已经被擦抹的很干净了，戴瑟看着上面的两个名字，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等出声时，特别的不成音。

  “爷爷奶奶……我是，你们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