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天空飘来几团乌云，不一会儿，淅淅沥沥下着雨。

  雨水打在半月之城的城前战场上。

  打在地上人的身上。

  浮尘是额头的雨打醒的。

  她的双眸缓缓转动，重新汇聚着视线。意识自后方大脑重新启动，汇聚灵台。

  浮尘起身，身上的人滑落在泥土之上。

  浮尘翻过人，一身黑线，身体各处凹陷，几乎是一个骷髅形状。

  伤口被黑线掩盖，看不出本来模样。

  圭圭。

  浮尘知道是圭圭，但不知道他怎么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身体的破洞已经被逐渐修复，只是那个洞口也挤满了黑线。仿佛是被黑线汇聚的。

  浮尘四处看去，看到泥土之上斜插着的金箭。

  斜雨如针，为金箭退去污浊，打磨抛光。

  金箭在荒凉的泥土上闪闪发光。

  浮尘撑着身体站起来，身体晃了晃，但还好。

  战场之上，大雨冲刷下，倒伏的尸体露出衣服、面容本来的容貌。尸体之下汇聚着红色的血水，向着低洼处流去。

  方圆百里，除了面前巍峨的青砖城墙，左右皆是昏暗的天色。

  地面由尸体组成。

  浮尘拖着虚弱的身体拔起金箭，仔细查看。

  手一触碰到金箭，腹部便有了异样。

  浮尘低头，看到身体破口上的黑线在跳动，似乎想逃窜。

  浮尘将箭矢对准洞口，金箭颤抖着，发着微弱的金光。

  身体里面立即如百虫窜动，黑线从洞口源源不断吸去。

  “嗯……”浮尘疼得脑袋短暂失去意识，下一秒清明时，咬着牙让自己去黑线。

  不一会儿，黑线被吸收殆尽。

  破洞自己修复好了。

  鲛人的修复能力很强。只要有水，尤其是海水，他们不那么容易死去。

  这箭针对得是黑线，也就是……圭圭。

  浮尘想起自己好似也被金箭吸去血液，看向地上的凹陷成尸的圭圭，恍然间，明白了。

  大脑里也忽然多了一些画面。

  她看到的圭圭死前的画面。

  他说得“成全”。

  浮尘眨眨眼睛，心情有些沉重。

  将骨刀变出，沉默地去掉黑血。捡起地上某尸的残衣，包裹着金箭。

  浮尘站在暴雨中，看着城门之上“半月之城”四个字。

  身后的箭，对准圭圭的箭，那么下棋之人就在半月之城中，看着这一切。

  她与圭圭，对方都很熟悉。

  是熟人，还是藏在暗处的猎人？

  浮尘拖着身子，拉起死成干尸的圭圭背在背上。

  瘦小的身子拖着比她高了两个等高身体的圭圭，完全不像样子。

  圭圭的足部拖在地上，在泥泞里拖过长长的痕迹。

  暴雨冲刷着战场，氤氲着雾气。

  浮尘沉默得背着人。

  “浮尘。”

  雨雾之中，有细柔之声的呼喊。

  “浮尘。”

  浮尘看去，见到雨雾之中，两只黑色的狐狸跳着，踩在尸体上奔跑而来，见到她后，变成人形。

  正是幺幺与山木。

  幺幺眼神复杂地看向浮尘身后的“黑骷髅”，“这个是……”

  浮尘淡淡地看着二人，并不出声。

  幺幺简单介绍，“我带着崽子（山木）回了山林。但是很快，有妖族来人，说是我与人结合，为妖族带来祸害，让那些人族杀妖。她的孩子死在了人手里。必须要我出去偿命。”

  “我躲在族群里不敢出去。”

  “恰好，又有两只狐族的姐妹指着山木告状。”

  当日山里，两只黄色狐狸指着山木，愤懑不平，“就是他！我们好心想救他逃离人的魔爪。我们被抓了，才发现那些人都是他的人。喊他少主，对他卑躬屈膝。”

  身处山林之中，野怪之间，山木没有傻乎乎地接着喊，“我是人！不是妖！”

  他看着变作人形的狐狸，第一次感觉妖与人，好像没有所谓的天壤之别。

  山下有讨要幼崽性命的鱼人，山上有同是狐狸的诉苦。

  黑狐族长再也无法包庇，将人打了出去，不准幺幺与她的幼崽再次入山。

  幺幺一出山，就被山下的鱼人追击。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鱼人变了，变成了海鱼的气味。

  幺幺想跑到人间躲一躲，听闻了“莫赫殿下全家被杀”的消息，赶到皇城。

  一入皇城，就看到被挂在城前上被割肉喂鹰的莫赫。

  再见枕边人，即使幺幺痛恨他杀妖，也难忍悲痛。她发誓，要屠城！

  变作狐狸，跳上高墙，刚触碰到莫赫奄奄一息的身体，就觉针刺般疼痛。

  莫赫抬头，干裂的嘴唇发出干哑的虚声，“逃。”

  幺幺不信邪，喊上儿子。

  山木的实力在她之上，但是碰到莫赫，手掌立即变黑。

  “逃！快逃！”莫赫忽然剧烈挣扎，摇着头，让他们离开。

  “去山里，独居。不要回来。”莫赫干着喉咙说着，每一个字都带出一点鲜血。

  旁边的侍卫冷眼看着，并不阻拦。

  天上的鹰准时飞来，要放血了，侍卫们才走过来，摸出刀要放肉。

  山木与幺幺不允许，变作人形与侍卫争斗。却发现根本不是对手！

  还被侍卫屠手扔下城下，对他们说，“跑吧，往人多的地方跑。王不杀你们，丧子之痛，他要你们生不如死。”

  山木与幺幺被摔得七荤八素，看着城墙之上滑出伤痕被鹰叼肉的莫赫。

  曾经的莫赫意气风发。

  现在的莫赫狼狈不堪，咬着牙，让自己不再发出声音。

  幺幺不知道莫赫到底杀了多少妖，也不知道人族到底因为自己杀了多少妖。但他依旧无法看到莫赫受苦。

  那天晚上，幺幺偷上皇城，一爪子结束了莫赫的生命。

  “嗷——”

  皇城之上，有狐长悲。

  悲恸的长鸣声与少云的青空、黯淡的残月的组成了梦中人的画面。

  “丧子之痛，天下同悲。”一个声音在墙上出现，仿佛早就等候多时。

  但是细察，却毫无气息。

  实力与计谋远在她们母子之上。

  幺幺将莫赫的尸体带走，放在了雪山的木屋里，一把火烧了尸首。

  幺幺拔开衣服，露出衣服之下的黑线，看着浮尘，“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想到你。”

  浮尘看去，与圭圭同样的黑线。已经到了腹部。

  幺幺看向山木，目光中有着慈爱，“我不害怕死亡，但是崽崽还小。我希望你能救他。”

  浮尘目光死寂，淡淡说道，“我不确定。你想跟就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