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德妃赐下的那位嬷嬷，模样瞧着很是老实，为人也能说会道。跟在当年的四福晋身边，替她出了不少拉拢人心、管理后院的计谋。

  她那时不过入府月余，就慢慢在嬷嬷的指点下将四阿哥的心从李氏处拉了回来，这叫她对嬷嬷的信赖更是与日俱增。

  对嬷嬷平日里稍有不顺心就打骂宫人的行为也带了些宽容包含的意味，觉得她只是对宫人们的要求严厉苛刻了一些，只要行为不太出格，倒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弘晖阿哥中毒，唯一在场的李氏不知处于何种心理隐瞒了下来知情不报，延误府医诊治导致弘晖离世。

  这事被福晋知晓后，原就因找不到凶手而气急败坏的她，直接无能狂怒地将所有罪责都归于李氏一人身上，当即就告到了四阿哥处，正色厉声要求他必须严惩李氏，否则她便入宫将一切告知给德妃知晓。

  “也许就是那时，他对我生出了成见，可笑我还一无所知。”皇后眼眸幽幽盯住桌子一角，神情似在回忆，话里话外满是惋惜遗憾。

  “你当他为何这么多年，从未提过废后一事？除了维护社稷安稳之外，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这是当年他要求我放过李氏的条件。”

  “在那之后，福晋便与阿哥两人越走越远。”云嬷嬷不忍她继续说下去，很快将话题重新岔开来。

  “而德妃将那位嬷嬷派到福晋身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福晋越是抓不住阿哥的心，就会越惶恐，也就会更加信赖于德妃娘娘的指点，而她对德妃的一切亲近讨好，看在阿哥眼中又成了背叛。”

  “两母子之间的斗法，倒叫福晋里外不是人。”

  雅音心中无奈叹息一声，皇上与先太后之间的事，她其实也略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得这么详细罢了，她皱眉思索一番，又问云嬷嬷，“那后来呢？”

  “后来发生的事，皆是因为本宫识人不清引起，嬷嬷不必再多说。”皇后低头虚弱咳嗽两声，用眼神示意云嬷嬷捡重点的说。

  云嬷嬷微微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继续道，“那个嬷嬷后来便成了德妃手中控制福晋的利器，可她是个心眼子多的。那时候八阿哥，”说到这里，云嬷嬷顿了一下，重新斟酌了用词后才重新开口，“就是那位在朝中的势力蒸蒸日上，嬷嬷就悄悄投靠了宜妃。”

  “甚至还与宜妃手下一名太监偷偷形成了对食关系。”

  “四阿哥登基之后，宫中经过一番彻查扫荡，那名太监因此被处死，而嬷嬷却因是德妃赐下的人而躲过一劫。”

  “所以那位嬷嬷现在何处？”皇后和云嬷嬷既然花了这么多时间在那位嬷嬷身上，想来她便是此次乾西二所事件的主要突破线索，雅音对此不由得有些关心。

  皇后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自尽了。雍正三年，她擅自将皇上对年家动手的事情告诉给了还在病中的年贵妃，狠狠挑拨了一番本宫与皇上的关系之后，便自尽了。”

  帝后不和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雅音大受震撼，经不住心中好奇又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宫女自戕，是会累及家人的，就算她是为了替那名太监报仇，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才是。

  这时候开口解释的还是皇后，“是宜妃的要求，她对皇上真是恨到了骨子里！与嬷嬷对食的那个太监在宫外有个侄子，是他这世上唯一存活的亲人。”

  “宜妃便是拿捏住了这人，威胁嬷嬷必须为她办到此事。”

  那位嬷嬷在皇后身边多年，逐渐对皇后也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加上德妃成为太后没多久便去世了，她没了倚靠，只能选择将之前德妃交代她所做的事都完完整整坦白给了皇后。

  “本宫应该恨她才对，可是在这宫里待得久了，慢慢也就想通了不少事。她与我一样都是被德妃控制的可怜人，她固然有错，本宫难道就没有么？”

  “再说本宫与皇上之间本就是一笔算不清的账，大抵是这辈子没有夫妻情分，又如何怪得他人？”

  “娘娘！”云嬷嬷见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开口打断，“您是乌拉那拉氏大家出身，又是先帝爷亲自认命指定的四福晋，当今一国之母，六宫之主，与皇上理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您怎地……又纠结起了此事呢？”

  雅音听她口吻，想来皇后如此自怨自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猜测皇后应该是多年郁结于心，又不得宣之于口，慢慢地就产生了心病。

  而皇后则是凄然笑笑，抿紧唇并未对嬷嬷的话有所回应，她和皇上之间的关系她最为清楚，已经到了不容调和的程度，看不看得开又有什么用呢？

  眼下她又染上了肺痨，已是没几年可活的了。为了宫外逐渐没落的乌拉那拉氏，即便她再不愿低头，也只能勉力一试。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转移到身边的雅音身上，就是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四福晋，愿不愿意帮自己一把了？

  皇后要的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机会，能让皇上愿意听她解释就好。

  她低头复又咳嗽几声，压住喉间痒意，声音变得低沉而又醇厚，“好了，不说这些了。”

  “此次本宫唤你过来，是因为本宫的人已经捉住了暗中陷害乾西二所的人，稍后嬷嬷会将整理好的名单交给你。”

  “之后你和熹妃要如何处置，都随你们。只是……本宫希望你能帮本宫一个忙。”

  雅音闻言，微微蹙紧了秀气的柳眉，“皇后既然已经将人捉住，何不直接交给皇上就好？”

  “因为他不会相信本宫的。”

  那人的凉薄，她又不是第一次知晓了，不然她也不至于寻求一个小辈的帮助。

  “那位嬷嬷自尽之后，曾留下过一份书信，历数了这些年来德妃和宜妃两人交代她所做过的事。而宫外那个太监的侄子，也被本宫派人救了下来，安置在了外城城东的一处宅子里。”

  “本宫担心宫中不安全，就叫人将书信送到了那人手中。你若是愿意，就叫宫外富察家去寻那人，将这一切都暴露到皇上面前。这算得上是一计险招，稍有不慎，本宫与你都将万劫不复。”

  “你若是不愿也没关系，那份名单本宫照样会给你，你不必担心。”说完像是怕她误会，皇后连忙伸手过来亲昵地拍了拍雅音的手背。

  雅音抿着唇不语，心间思维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才哑着嗓音道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