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宁没想到君逸说这个。

  关于婚事，她是有切切实实的想过。

  之前君逸明着暗着说了那么多次，她就是想忽略也不行。

  只是面对这样的君逸，她有一种和他成亲，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的感觉。

  自己比他多过了一世，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在自己眼里他就是一个单纯的弟弟。

  他应该会有更好的姻缘，或许会和一个不谙世事也同样单纯可爱的姑娘成亲，相携过完一世。

  而不是和自己绑定在同一条船上。

  绾宁看向他，没有说话。

  想到前世的自己，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她……愿意的。

  只是……舍不得。

  若是作为旁观者，她一定会骂自己矫情，但是身为她，她切切实实是这样想的。

  眼前的君逸，芝兰玉树，风光霁月。她觉得应该会有明媚如骄阳的女子配他。

  君逸看绾宁不说话，开口道：

  “我真怕再出什么变故。”

  绾宁想了想才说：“其实，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可能不是太合适，我……”

  君逸摇头：“没有。”

  绾宁：“其实，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君逸低头，好一会才看过来：

  “我不骗你，我很认真的想过的。

  你可能不相信，我从前，没有想过要成亲。更不觉得会和女子有什么纠葛。

  我其实……呵，看了好多好多小话本，才敢过来同你说话，怕你觉得我无趣。”

  说到这个，君逸低下头，很难为情的样子。

  “我是个粗人，不懂怎么和女子打交道。其实，到现在，我对感情依然一知半解，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君逸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这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怕你觉得我幼稚无知，不说……却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能让你知晓我的心意。

  我不喜欢藏着掖着，也知道误会最坏事，喜欢就是喜欢，想就是想，念就是念，这些情绪，在我这里横冲直撞，我想明白坦荡的告诉你。”

  绾宁抬眼，这样的热情直接和纯粹，仿佛要灼伤她的眼。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侧过头去，声音闷闷的：

  “其实你对我的认识还不多，比较的片面，如果你认识完完整整的我，可能并不会……，可能觉得我跟你想象中的样子相差甚远，或许就不喜欢了。”

  君逸皱眉，摇头。

  “你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你，这世上怕是已经没有我。

  其实，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我就……”

  君逸不敢看她：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懂，后来你救了我，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路横冲直撞也要来到你身边。”

  外头起了一阵长风，长风从屋檐吹过，屋檐上面积攒的雨水被风吹落下来，地面上发出一阵急切的哗啦哗啦声，愈发显得室内安静。

  灯火落在君逸的脸上，他的真诚和纯粹显露无疑。

  “这段时间，我是不是……没有做好？”

  君逸垂眸，整个人拉茸着，一副挫败的样子。

  绾宁心口微疼。

  从前她答应嫁给他入府为妃，更多的原因，是她确实需要一个夫家，和他合作，一切进行的愉快又顺利，她觉得嫁这样一个人也挺好的。

  她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这件事的。

  但是现在，她站在他的角度考量，便怯了，怂了，怕把自己嫁过去，会有不可预知的事情出现。

  她有点害怕，会伤着君逸，她怕自己不能给他相同的回应。

  他和她是不一样的，她什么都经历过，在这方面，他们是不对等的。

  也怕有一天，当他发现她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会不会失望？

  还怕自己如果有一天对他生了更多的心思，而他却腻了倦了厌了，又该怎么办？

  被伤过一次的人，总是想得特别多，会杞人忧天，投鼠忌器。

  绾宁是聪明的，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些问题，但是身为当局者，她依旧没办法让自己看得开。

  她扪心自问，若是君策和君恒如此，她一定首先考虑的是，自己能获得的利益以及能达到的结果，根本不会去考虑他们如何。

  但是现在，她考虑他了。

  她上心了。

  这个认知更让她感觉到恐慌。

  这种事，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办。

  两世以来，在感情方面，都没有人告诉她应该如何处理，如何对待。

  突然这一刻，她有点羡慕苏雨澜，有一个好父亲给了她嫡女的身份，从小衣食无忧，千金小姐教养着，如果不是生出不该的心思，以后嫁人非富即贵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还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处处为她考虑，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

  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为她提出过来人的意见和建议，起码有个贴心信任的长辈可以体恤关怀。

  但是绾宁没有。

  两世，她都没有感受过那种濡慕可依靠的情感。

  也没有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那种体会，更没有感受过，来自于母亲的关爱疼惜和照顾。

  她知道人不能什么都要，国公府前世已经为她付出了满门的代价，只是在这一刻，她就是单纯的羡慕苏雨澜。

  绾宁目露悲伤，眼中的难过，倾泻而出，把君逸吓了一跳。

  他哪里会处理这种情况，表情慌张，内心兵荒马乱，他往前走了一步，眉头深皱，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和情绪才开口：

  “绾……你，别难过。

  我告诉你我的想法我的心意，并不是要逼迫你同意。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是我的事，你……

  你可以拒绝，可以不同意的。

  没关系。

  ……

  对……对不起，是我的一厢情愿，让你为难了。”

  君逸越说，头越低，整张脸向着地面，不敢看绾宁，声音也越来越沉。

  他很难受。

  屋子里静谧，落针可闻。

  见绾宁许久没有说话，君逸叹了一气，准备离开。

  “是我唐突了，以后……”

  后面的话，君逸再说不出口，一抬头，就对上绾宁的目光，她眼中有泪，正像珍珠一样从脸颊落下来。

  是隐忍又克制的情绪。

  君逸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痛窒息了。

  “你……别哭。我不会安慰人，你这样，我好难过。”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笨拙的动作，目露焦急又无奈的看着她。

  绾宁想起前世的种种，心中更觉委屈，一时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而下。

  屋子里极静，静到仿佛她能听见他磅礴强而有力的心跳，她无法忽略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那么好的人，她真的可以拥有吗？

  她害怕，又不知道在怕什么。或许是怕这一切像梦境一样稍纵即逝。

  也或许是怕这一切如梦幻泡影，并不真实。

  君逸看她哭得更凶，心中一片慌乱，手足无措。

  “别哭。”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像轻缓和暖的温泉水，让她沉溺。

  绾宁抬头，一行清泪，落在脸颊，滑下一道清晰的泪痕。

  君逸垂下了手，微微攥紧，似乎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能开口说的话：

  “别哭，你若不愿，便……不愿吧。

  别哭了，好不好！”

  绾宁咬着下唇，眼中的泪水又落下来。

  君逸心一痛，起身，向外头走去，他觉得绾宁既然不愿和他在一起，现在肯定也不愿意见着他。

  走了几步，他站定，艰难的回过头来，嘴唇嗫嚅许久，还是开口道：

  “你别为难。我愿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