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陆秋和赵大姐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远地就能看到海滩上飘出来的青烟，她浑身的力气一松，从来没觉得这烟也这么美丽过。

  赵大姐想邀请她去家里坐坐，被陆秋给婉拒了，“孩子都还没吃饭呢。”

  “我家老太太肯定已经做好饭了，快回去叫孩子们一起过来吧，我家老太太自从上次之后这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她后来还和我说就不该掺和进去，让你跟着难受。”

  “没事，我知道赵婆婆是好意，等改天我去家里坐坐，今天我得先回去看看几个孩子，冬去那个孩子被人打了也没和我说。”

  赵大姐刚才也听了狗蛋娘说的话，就没再继续劝，在门口把脚上的泥擦掉，才往里面走。

  陆秋也没耽误，趁着夕阳留下的余晖还没散去，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一路走过来，脚上的草鞋又被泥浸透，眼看着就不能穿了。

  她在心里庆兴多编了几双鞋，在门口喊了几个孩子的名字：“蓉蓉。”

  茅草屋内却很安静，她往沙滩上看了看，依稀看见几个孩子的身影，就没往屋里走，直接去了沙滩。

  “大姐！”

  “娘！”

  几个孩子也很快发现了她，兴奋地朝她跑过来：“狗蛋叔叔能做吗？”

  “能！过段时间我们就能拿到了。”

  “太好了！”

  宁宁在一旁拉着蓉蓉的手，小声问她：“什么成了？你们要做什么？”

  “酸辣粉！我娘说能做好多酸辣粉出来。”

  蓉蓉给宁宁解释了一下，扭头问陆秋：“娘，咱家里还有酸辣粉吗？”

  “有！还想吃吗，回去给你们做。”

  “想！”

  陆秋和她说完，笑着看他们欢呼两声，脚步故意慢了几步，来到陆冬去身边。

  “我今天见到狗蛋了。”

  陆冬去没反应过来，傻傻地哦了一声，“他们家是不是特别好？狗蛋和二毛说他们家是砖瓦房呢！”

  “恩，还行吧，等以后我们盖个青砖的，比他们家还要好！”

  陆冬去眼睛亮亮地，咧着嘴笑起来，“对，盖个比他家好的，让他老是在我跟前说。”

  “恩。”陆秋声音轻轻的，“狗蛋这孩子挺皮的啊？”

  “可不。”

  陆冬去后知后觉明白了，抬着小脑袋看向陆秋：“他是不是和你说啥了？”

  “也没，是他娘说的，说他天天在村里打架。”

  “哦。”

  陆冬去松了口气，低下了头看着脚丫陷进沙子里，潮湿的沙子一层层包裹着脚丫，“他就那样，从小就爱和人打架，我和大哥都不喜欢和他玩。”

  “这样啊。”

  陆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再多问，主动换了话题：“都捡了什么？”

  “没捡到啥，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运气不好。”

  陆冬去说到这里就有点泄气，“雨一停就有好多人过来，都没轮到我们。”

  从前他们家也经常这样，靠着赶海零零散散能捡到一些吃的，但捡到什么，捡多少，都全凭运气。

  天色还不太晚，陆秋拿了桶和他们一起蹲在海边上，宁宁特意从家里拿的盐，放进去之后没多久，就有蛏子从沙子钻了出来。

  “好神奇！”

  宁宁感叹，她也是上次听陆立春说的方法，“不过长得好奇怪。”

  陆秋点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桶里，几乎全部都是蛏子，只有两个小的螃蟹在里面挣扎。

  “看来今天东西还真不多。”陆秋嘟囔了一句，“那我们先回去吧。”

  几个孩子都没意见，收拾着东西往家里走，远远地看到有人往他们这边走，手里似乎提着个东西。

  “是陆秋啊。”

  来人头上包着一黄色的头巾，是现在最流行的出门方式，她身上的衣服补丁也要少上很多。

  “张婶子。”陆立春打了招呼，陆秋才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这个人。

  “呦张婶子！快进来。”

  赵婆婆听到动静，打开篱笆门招呼她进来，“我还说一会儿让臭蛋去拿呢。”

  张婶子笑呵呵的，“我正好没事，顺路给你把豆腐送过来，就不进去了。”

  说完把豆腐往老太太怀里一塞，像来的时候一样，匆匆离开了。

  “她婶子这人啊，唉，路上慢点啊！”

  张婶子家是做豆腐的，平日做的少，但过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要吃的，拿粮食换就行。

  赵婆婆笑着摇摇头，招呼陆秋：“带着孩子来家里吃饭吧。”

  “不了婆婆。”陆秋笑着和她说话，“家里有饭呢，您快回去吧，海边风大。”

  赵婆婆应了一声，看着陆秋进了家门，消失在篱笆院。

  屋里赵大姐喊了一声，“娘，怎么还不进来？”

  “这就来了。”

  赵婆婆最后再往陆家小院看了几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张婶子这次给的豆腐不少啊，上次给的可少了足足半两呢。”

  赵大姐拿着豆腐和婆婆嘀咕了几句，赵婆婆恩了一声，“所以她觉得理亏，赶紧给送了过来。”

  想了想，赵婆婆让臭蛋把桌上的篮子拿过来：“你去给陆秋姨送点。”

  这果子是从山上摘的，特别的酸，吃了倒牙口，但小孩子们还是愿意往嘴里放。

  “不要，这是我大姐给我摘的。”

  臭蛋不乐意，哪怕酸得他牙疼。

  芳芳在一旁缝衣服，听了之后抬下头：“奶让你送你就送，这又不值啥？你陆秋姨哪次做了好吃的，什么时候不给你送。”

  臭蛋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拿着篮子便往外跑。

  “慢点。”

  陆秋刚把火生着，现在她已经很熟练了，就算没陆立春的帮忙，她也能自己生火了。

  早上的大杂烩已经浸进了味，陆秋没再调料，直接把酸辣粉放了进去煮。

  香味很快就飘散了出来，臭蛋到门口的时候狠狠吸了一口。

  他有些羡慕地盯着陆立春看，把篮子放在了他们桌上。

  “我奶让我送过来的，不过这东西可酸了。”

  陆立春当然知道，他们也去山上摘过，但是因为太酸了，吃到肚子里不仅不顶饿，反而更饿了，他们就没再摘过。

  臭蛋送完东西也不着急走，和左景打了招呼，问陆冬去：“你大姐又做啥好吃的？”

  “就酸辣粉，你不是吃过了啊。”

  臭蛋咽了口口水，“吃过，可好吃了。”

  陆秋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那紫红色，味道比山楂还要酸的果子，嘴里也开始泛酸水。

  原主当初怀孕的时候，想吃酸的，就自己去山上摘了很多，可没少吃。

  她招呼臭蛋：“在姨这里吃饭吧。”

  臭蛋犹豫了一下，他家今天也做好吃的，有豆腐呢！但他也想吃酸辣粉。

  “那我就留下了？”

  他试探着问，见没人瞪他，才松了口气。

  豆腐回家肯定有人给他留着。

  赵婆婆也是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臭蛋到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留下吃饭了。

  “这孩子。”她叹气，“人老了，都忘了到饭点了。”

  “没事奶。”芳芳把线头咬断，制止了要去找人的赵大哥，“下次我们再多送点东西，臭蛋一个孩子能吃多少。”

  赵大哥想了想也觉得对，就又坐下了。

  “等臭小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小妞在旁边留口水，小声开口：“我也想吃。”

  芳芳把她抱到腿上，拿东西逗她：“一会儿娘就做好豆腐了，咱们不让臭蛋吃好不好？”

  “好。”

  海浪越来越大，茅草屋内却很热闹，孩子多了就开始抢吃的，你一言我一言的，恨不得把房顶给掀了。

  不远处的部队大院门口，警卫员刚放下敬礼的手，左至历还没走两步，就被一脸神秘兮兮地老路给叫住。

  “我说大晚上的，你这是去哪里？手里提的是什么啊？”

  左至历看了看擦黑的天色，抿着唇开口：“接孩子。”

  他把手里的东西让老路看，里面是几斤土豆和一斤白面，“两个孩子老在他们那边吃饭，拿点东西过去。”

  “你说你这闺女，脾气也真是怪，这么大的家属院，楞是没有一个对人家脾气的。”

  老路摇摇头，问左至历：“那刘大志现在怎么样了？”

  “醒了，开始胡言乱语，编排起人来。我看还是按政策来，先游街，再赶到大西北开荒。”

  “行。”老路也只是随口一问。

  “我看你也没事，要不跟我一起去接孩子。”

  “谁说我没事，我可有事呢，等着巡逻呢。你快自己去吧！”

  老路想到那刘大志浑身是血，双眼肿涨，到现在也还没好利索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这女的真的没问题？”

  “目前看是没问题。”

  左至历想到下午时候那一瞥，陆秋眼里的警惕和躲闪不是伪装，他又加了一句：“还得再看看。”

  “也别吓到人家了，可能就是彪悍点。”

  老路多加了一句，目送着左至历走远。

  海风越来越大，陆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就怕一会儿还下雨。

  屋里几个孩子正在叽里呱啦说话，陆秋一边往床上铺干草一边侧耳听，才发现是左景在给他们讲《西游记》的故事。

  陆立春和陆冬去两个男孩子，听得眼睛都直了，就连臭蛋这孩子也不回去，赵大姐已经来叫了两回，气得要拿笤帚打臭蛋。

  臭蛋才不情愿地跟着走了，陆立春和陆冬去也缓了一下，凑过来帮陆秋的忙，顺口问：“大姐，你知道孙悟空吗？”

  “知道。”

  “你咋知道的？”两个孩子惊讶极了，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你忘了，咱娘会认字，教过我，我还上过咱村的扫盲班。”

  “太好了大姐！那你能给我们讲吗？”

  “行，今天晚上给你们讲。”

  陆秋把认字的事情过了明路，陆立春还记得娘，点了点头，“娘也可厉害了，我也记得她给我讲故事。”

  陆冬去则完全没印象，在他心里娘完全是个符号。

  “小景也认字吗？”

  陆秋不想让他们伤心，赶紧转移话题，刚一问完，就看见昏暗的月光和火光下，男孩子骄傲的点了下头。

  “我娘教我的。”

  陆秋开始在心里琢磨，她没问左景关于部队学校的事，一来还没熟悉到那地步，二来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你们几个也该认字了。”

  正说着话，篱笆院门吱呀响了一声，几个人同时往外面看，在浓重的夜色里，依稀能看到左至历模糊的身影。

  “宁宁，小景，该回家了。”

  他没进屋，陆秋也没把让往屋里让，只笑着看两个孩子飞快地把饭吃完，放下筷子往门口走去。

  左至历一手拉了一个，向陆秋道了谢，“孩子总过来吃饭，给你添麻烦了，这是几斤土豆。”

  “客气什么，宁宁和小景都是乖孩子。”陆秋的声音在海风里显得有些轻，她还记得这人的眼神，见他没再那样探究地看着她，暗暗松了口气。

  等走远了，左至历又回头看了几眼，垂下了眸子。

  难不成真是他误会了。

  陆秋把几个孩子领回去，看着桌子上的酸果子，从空间里拿了白糖，拌了进去，“现在吃应该好吃了。”

  她把果子往中间放了放，拿了一个放到嘴里，入口是酸酸的，接着才是糖的甜味，酸酸甜甜的比之前好吃。

  “好吃。”蓉蓉最喜欢吃，借着月光陆秋见她拿了好几个放进嘴里，两个男孩子吃了几个，就都给蓉蓉留下了。

  陆秋脑海里有念头一闪而过，她想到了后世的果脯和果干，要是能做成，可不就什么时候都能吃了。

  关键是，味道也好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