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着大雨，刘老太的家里也热闹的不行，之前因为陆秋当众把她的脸皮揭了下来，让刘老太回家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

  当天晚上她就生了病，说起了胡话。

  董秋莲不知道怎么开导刘老太，也不敢拖着，只好冒雨找了刘泉花过来。

  刘泉花比刘老太还要大上两岁，头发已经花白，身上的补丁打了一层又一层，脸上的皱纹像花蕊一样绽开着。

  她一辈子生了二个儿子二个女儿，其他人都还好，只是小儿子生下来之后就是小儿麻痹，走路一瘸一拐的，现在都快四十多了，还没有讨到媳妇。

  刘泉花夫妻两个平日就和这小儿子一起生活，丈夫还得下地挣工分，家里家外都要她操持，所以看起来要比同龄人老上很多。

  刘泉花来的路上已经听董秋莲说了，要她觉得刘老太就是闲着，不就被人议论了几天，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起不来床，还得让小辈人把她找来，耽误她在家里干活。

  可等见了一脸憔悴的刘老太，她还是心软了，拉着妹妹的手唏嘘：“你啊，这是何苦？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她说你不是亲奶奶，咱本来也不是，也不少块肉，你怕啥？”

  刘老太好强了一辈子，从前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嫁给了一个老男人，对方孩子还那么大了，所以逃荒来到这岛上之后，就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我这辈子苦啊。”

  刘老太见了老姐姐，眼泪直直往下掉，“当初我说不嫁给那老头，咱娘非说人家给的粮食多，能让我吃饱饭，可我嫁进来之后过过一天好日子？那么大的儿子了，也不和我一条心，死老头又总防着我，好像我要害他那个儿子一样！好不容易他死了，我还得受他孙女的气！”

  刘泉花只默默听着，刘老太再怎么惨，也都熬了过来，现在守着亲儿子，儿媳妇是娘家那边的亲戚，和她一条心，也能吃饱饭。

  可她呢？

  她何尝不是被她娘换了几袋子粮食，年轻的时候被男人打，和婆婆斗，生的小儿子还生了那样的病。

  “能怪谁？”她的语气里有种带着看透的淡然，“只能怪咱们投了这女胎，就是来受苦的。”

  “哼。”

  刘老太不认同地哼了一声，“女的哪里比男的差了？没听主席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再说，现在外面世界已经不一样了，没听薛利民说她二女儿，现在都当上工人了！”

  “是，她二女儿是当上工人，吃上国家粮食了，还不是没生儿子天天被婆婆骂？你能有啥法子？”

  刘泉花说完，半天没等到刘老太的回应，抬头看她：“咋了？不说话了？”

  “你过来就是成心气我的，我没啥要说的。”

  刘老太背过了身，一副生气的样子。

  刘泉花佯装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行了，你把心放开点，陆秋虽然不是你孙女，那也是个可怜人，本来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陆夏过来抢走了，人家心里能没有气？”

  刘老太不吭声了，陆秋倒是有一句话让她听进去了，就是陆老爷子托了梦，要上来找她要个说法。

  她年轻的时候就和陆老爷子关系不好，要是陆老爷子真的泉下有知，会不会真的生气？

  “我也不是故意拿辣椒去的，家里就辣椒多，其他东西咱自己还吃不够呢，我想着反正人已经死了，拿点什么不一样。”

  刘泉花见她说了软和话，知道她这是示弱了，恩了一声，帮她出注意：“你要是怕陆秋还记恨你，也好办。”

  刘老太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忙问道：“该咋办？你快说啊，卖什么关子。”

  “给她再个男的，她也有了归宿，倒时候不还得靠着娘家，你再说两句好话，两家不就没事，至于那些村里碎嘴，你管他们干啥。”

  刘老太认真思索起来，觉得刘泉花这个主意也不是不行，就是去哪里找这么个人。

  不嫌弃陆秋离了婚，还带着个孩子？

  刘泉花咳嗽了一声，小声地开口：“你忘了你侄子了？我们家行军除了腿脚不好之外，可没别的毛病。”

  刘老太想了想，“年纪不合适啊，而且都不是一个辈份的。”

  “又没有血缘关系，嫁进来之后我肯定帮你好好看着，要是敢闹事，我有的是法子治她。”

  刘老太不再吭声，认真思索起来。

  刘泉花看了看天色，已经快接近中午了，也不多停留，“走了，我还得回去做饭呢。”

  “恩。”

  董秋莲在门口偷听了半天，见刘泉花要出来，赶紧跑到屋子里，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对躺在床上休息的陆半生说，“你知道我听到了啥？”

  陆半生抬了抬眼皮，不用他开口，董秋莲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大姨想把陆秋嫁给她那个瘸子儿子！”

  “哦。”

  陆半生像是没有听懂似的，眼神又恢复空洞，不知道在想啥。

  董秋莲一肚子八卦，却找不到地方发泄，只能拍了拍床去做饭了。

  -

  陆秋冒雨找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了不少大个的花蛤，埋在沙子里一挖一个，比平日里要好找很多。

  没多会儿，她的桶就有一半了，螃蟹倒是没找到几个，也不知道昨天孩子们是怎么找的。

  蓑衣是用草编成的，已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雨水顺着脖子滴到衣服里，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陆秋看了看天色，见雨又要变大的趋势，赶紧提着桶往回走。

  果然几个孩子都趴在窗户口，见她进来了，不知道是谁欢呼了一声，陆冬去就跑了出来。

  “快进去。”

  陆秋拎起他瘦小的身体，“你这不是胡闹吗，下这么大的雨，瞎跑什么？”

  陆冬去一点也不生气，乖乖听陆秋骂他，陆立春则端过来热水，蓉蓉在一旁问她：“娘，冷吗？”

  “不冷。”

  陆秋让陆立春把桶提到厨房里，问他们：“饿不饿？”

  “有点饿。”

  陆冬去不好意思地开口，他吃了两块冰糖就没舍得吃了，从早上到现在，自然肚子已经扁了。

  “那大姐给你们做饭。”

  她想着这天气很容易就得风寒，不如做盆水煮鱼片。

  与此同时，在营地的帐篷里，宁宁正跟左至历闹别扭，噘着嘴一脸不高兴。

  左景虽然来这个家里的时间不长，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常，左至历虽然在外面很厉害，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个纸老虎，拿宁宁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左至历和女儿相处的时间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只知道女儿动不动就生气，今天中午又因为吃饭的事情闹了起来。

  他们刚到这里，房子还没有盖好，炊事长还是让大家吃的船上那些东西，宁宁就不开心了。

  不管他怎么哄，宁宁都是一副噘嘴的表情。

  左至历没有办法，只能冒雨去老路那里借了几块桃酥。

  宁宁终于高兴了起来，掰着手指头在那里数：“我要给蓉蓉一块，立春哥哥一块，还有冬去哥哥，臭蛋。”

  她数了五块出来，又拿了一块给左景，然后看向左至历，“我可以现在去找他们吗？我想吃蓉蓉妈妈做的饭。”

  “不行。”

  左至历看了看外面的大雨，断然拒绝，“怎么能去人家家里吃饭？谁家里有多余的粮食！”

  “这好办爸爸，你送点粮食过去，我以后就能去哪儿吃饭了。”

  左至历被噎住了，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咱们粮食关系都在部队上，不能往外开。”

  宁宁哼了一声，不开口了。

  此时陆秋也迎来了隔壁赵大姐和赵大哥，他们刚才见陆秋冒雨还出去，想到昨天晚上大半夜的她还得出来捞鱼，就被赵婆婆给派了过来。

  “小秋啊。”

  赵大姐让她男人把东西放下，“我婆婆让我过来的，主要是这老下雨，估计这个月下不了几次地，怕你和孩子饿了，我们家还存了点红薯，都给你们拿了过来。”

  说完，怕陆秋不收，又添了一句，“我男人之前出海的时候用鱼换的，不值得啥，你不用着急还。”

  赵大哥只顾着嘿嘿傻笑，闻着满屋子的香味，吸了吸鼻子：“好香啊大妹子，你这是做的啥？”

  陆秋正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见赵大哥这样子，赶紧拿了盆过来，给他分了一大半。

  “昨天捞了两条鱼，都给煮了，你们这样真不知道该让我说啥了，这恩情我陆秋一定会记得的。”

  她是真的很感动，这年头粮食多贵重，那是随时都能死人的。

  她以前上网看贴子的时候，还看到过用一袋子红薯换一座房子的事情呢！

  “没啥，咱都是多少年的邻居了，我们家要是没有，肯定不能给你们的。”赵大姐也不和她说虚的，“这事你知我知就行了，可别往外说啊。”

  陆秋点了头，想了想又把剩下的鱼都倒在了盆子里，“刚出锅的，孩子们还没吃，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端回去尝尝。”

  “不嫌弃，不嫌弃。”赵大哥立刻端上，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几个孩子笑了笑。

  几个孩子都被有红薯这件事给震住了，没人觉得把鱼端走了有什么。

  等送走了他们，几个孩子立刻围了过来：“大姐，我们有红薯吃了？”

  “娘，这是真的吗？”

  他们已经多少天没有吃过干饭了！

  陆秋恩了一声，想着家里还有鱼，再用红薯做主食，可以好好饱餐一顿了。

  “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做！”

  这边，赵大姐一边开门一边埋怨丈夫的贪吃，“咱们是去送吃的了，你倒好，还给端回来一盆。”

  “媳妇，你没闻到那香味吗？这陆家妹子真会做饭啊，不像咱，做出来的鱼都是腥味。”

  “你说谁做出来的饭有腥味的？！”

  见赵大姐满脸怒气，赵大哥赶紧求饶，一进门就喊赵婆婆：“娘，你快看，我拿了什么回来。”

  赵婆婆和几个孩子都迎了出来，大家闻着香气扑鼻的味道，都咽了咽口水。

  “爹，这是什么？”

  臭蛋最先忍不住，往盆里看过去，见是满满一盆鱼，上面红红的辣椒漂着，勾着人的食欲。

  赵婆婆一看这阵仗，赶紧对赵大姐说：“去蒸点干饭，这得配干饭吃才行。”

  “欸。”

  赵大姐见这老的少的都一副馋样，只能无奈去厨房，心里却也很高兴。

  外面的桌子上，几个人已经拿筷子沾了汤尝起味道来，赵婆婆以前过过好日子，一尝就知道这鱼不简单。

  味道正宗，香辣可口，肉质鲜美。

  “去帮着你媳妇，洗点菜叶子，再往里面放点豆芽。啧，今天可是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