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作者:枝柚      更新:2022-08-15 21:05      字数:6206
  “没事。”左至历摸了摸陆秋的手,“冷不冷?”

  在那样没生火的地方呆半天,还是挺让人难受的。

  陆秋的脚早就冷的不行了,这鞋一沾雪就湿,穿在脚上一点也不舒服。

  左至历自然看见了,他就没让司机回家,反而在供销社停下。

  “干吗?”

  陆秋已经猜了出来,眼里就带了笑。

  “给你买双鞋。”

  孩子们到北京之后,穿的都是陆秋做的衣服,这些衣服当然不是特别保暖。

  陆秋就想着,给几个孩子也都买上一双新鞋。

  每次到花钱的时候,陆秋就想仰头长叹,这就是孩子多的不好处。

  一买一下就是五个人的。

  现在还有阿牛和黄红兵,能不买吗?

  想想钱包和票,陆秋拉了左至历:“算了,别去了。”

  左至历已经下了车,不由分说地道:“先去看看,你不还没来过。”

  陆秋跟着他下了车,打量着供销社,果然就像宁宁说的,这里的供销社比他们那漓大多了。

  更让她惊喜的是,旁边还有一个百货大楼,白色的二层小楼里,此时来往进出的人非常多。

  大家看到有汽车停下,有军官从上面下来,都是一脸的好奇。

  陆秋第一次被人这么盯着,有人在看她的衣服,有人在看左至历的军装,目光凝聚,让她有些尴尬。

  左至历戴好帽子,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目光,先一步进了供销社。

  里面地方很大,卖的东西也很多,划分着各种各样的区间,有卖粮食的,有卖杂货的,有卖衣服的。

  衣服的种类能看得出来也是花了心思的,但因为是成衣,买的人并不多。

  倒是那些布料跟前,站了不少人。

  她凑过去看了看,发现那布因为染色问题,价格比平时都要便宜,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在是紧俏货,你要一点,我要一点的,看起来还不够分。

  此时有一个大娘正在问售货员问题,两个人看起来是认识的,她叫售货员大妮:“你这里还有没有布?好一点的。”

  她显然是没看上那些染坏的布。

  叫大妮的售货员对这大婶很客气,点了头,又从柜台上拿了一匹颜色更鲜亮的,“是张哥要结婚了吧?这颜色怎么样?”

  那婶子就上手摸了起来,陆秋远远看着,觉得那布看起来是挺不错的。

  颜色也好看,回去可以给两个女孩子做身好看的衣服。

  左至历就站在她旁边,并没有催促,任由她四下打量。

  那婶子点了头:“是,这不女方刚考上机械厂,我想着要结婚了,怎么也得给人家做身好衣服。”

  “那就这身布,绝对差不了。”

  售货员注意到陆秋,朝她身上打量了几眼,他们这些售货员其实有很多内部货可以拿,在周围的邻居中都可受欢迎了。

  就那婶子纠结要不要买布的时候,又有人来找她,要拿一脸盆,大妮就从里面拿了一底部掉漆的,价格便宜了五毛钱。

  见陆秋看这布,大妮就问:“这布是特供货,就这一匹了。”

  她猜测陆秋的身份,看左至历这身军装,也知道大小是个官。

  陆秋就上前看了看,估摸着手里的钱,她肚子里的孩子倒是不需要买什么衣服,她把超市里的软和面料改改就行。

  就是尿布这些,她还没打算好。

  村里人都是拿不穿的旧衣服来当尿布,又软又舒服,陆秋家里这样的旧衣服不多,而且很多都已经穿了很多年,总觉得让孩子用那些不干净。

  可惜,她的空间里没有母婴区,不然奶粉什么的都不发愁了。

  陆秋最后看了看,没舍得买。

  “算了,孩子身上的衣服还很多。”

  见她不买,大妮脸上就露了不屑的笑容,是个军人媳妇又怎么样?还不是什么都买不成。

  还有这张哥的妈妈,在这里都挑了好半天了,不舍得买装什么有钱人,去那面挑那些不行吗?

  她的眼神,自然被好几个人看到,左至历皱眉,想拉着陆秋走,心里本能的生了一股厌恶。

  陆秋当没看见,这时候这样的人太多了,尤其那些售货员,她还没看到几个服务态度特别好的。

  她拉了拉左至历,小声和他说:“我们买点麦乳精吧。”

  囤起来,万一以后需要了。

  左至历就点了头。

  售货员大妮听到他们要麦乳精的时候,还以为只是要一罐,陆秋却让他们都拿来。

  “这东西是很贵的。”

  陆秋点头:“都拿来吧。”

  等陆秋和左至历带着麦乳精往外走的时候,大妮和那几个挑布的婶子们都震惊了。

  “果然是部队上的人,买那么多罐。”

  “没听他们说,是给亲戚们捎的,正常人谁买那么多啊?”

  这麦乳精其实刚出来没多久,已经成了孩子们最喜欢的东西了,用水冲泡之后,满屋子里都是香甜的味道。

  再有钱的人家,也不舍得多买,都是等家里来客人了,才会冲上一杯。

  左至历把那麦乳精放到篮子里,这篮子还是给黄红兵的姥姥拿海苔的时候带的,他们没着急上车,反而先去了百货大楼。

  等在出来的时候,那篮子里的麦乳精就只剩下三罐了。

  这也够让大家吃惊的。

  左至历见已经来到百货大楼,就拉着陆秋转转,知道她雪花膏没有了,又给她挑了两罐。

  “看看这里的是不是要更好一点。”

  左至历怕陆秋不要,特意这么说。

  陆秋心里只有甜蜜,欣然接受了,“闻起来还是那么香。”

  两个人坐车回了家,孩子们早就盼着他们,见他们下车就开始问:“吃巧克力了吗?”

  “还有那什么牛……”陆冬去没记住牛排,只能含糊问道。

  “没。”陆秋摇头,把麦乳精拿出来,“一人一杯,冲水喝吧。”

  左父亲看到了,摇摇头进了客厅,什么都没说。

  他们这些大人,当然知道黄红兵姥姥家什么情况,别说什么牛排了,恐怕连一斤白面都找不到。

  这天晚上,大家都睡了之后,大门突然被人拍响,左至历和左行君都披着衣服起来,陆秋也跟着坐了起来,有些担心地看着外面。

  不说下着大雪,就说快过年了,谁没事也不会大半夜的来敲门。

  左至历给她披好衣服:“你先别出去。”

  见他脸色严肃,陆秋赶紧点头:“你放心吧。”

  她起身去看宁宁和蓉蓉,这两个孩子也听到了动静,正趴在窗户前往外看。

  孙竹斓脸色都白了。

  上一次左父亲被突然逮走,就是这是半夜的时候,突然有几个红兵上门,二话不说就要带人走。

  她一个人女人家,经过前几年的事情,一见到这事就害怕起来,真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时候,她就后悔让几个孩子都走的那么远。

  左父亲被拘留了几天,她就在家里熬了几天。

  朱妈妈一见情况不对,也不敢登门了,那时候,孙竹斓真想以后再也不理这个女人。

  可是一看到朱亚青这孩子,她就又心软了。

  等左父亲回来之后,孙竹斓说什么也给几个孩子发了电报,得让他们都回来。

  这次又是这样半夜拍门,不过有孩子们在身边,她心里的恐惧没那么大。

  陆秋安抚好几个女孩子,又去男生宿舍那边看,陆立春和左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棍子,看样子一旦情况不对,就要打人。

  陆秋脸都白了几分。

  想着书上他们两个人的结局,哪个不是打架斗殴,导致最后凄惨死去的。

  说多少遍了,这孩子就还是这么冲动。

  左父亲这几天一直让他们训练,这几个孩子明显比之前壮了,胆子也肥了。

  陆冬去还说:“大姐,你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陆秋直接把棍子给抢了过来。

  陆冬去不敢用力和她抢,一脸委屈:“大姐!”

  保护个鬼!

  外面要真是红兵,那打人就是拒捕,是违抗组织,罪加一等。

  要不是红兵,其他人就更不能打了。

  陆立春他们也赶紧把扫帚放下,挠挠后脑勺看陆秋:“大姐,我们不拿着了,你别生气。”

  他们声音压得比较低,外面的动静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陆秋还没回陆立春,就听到孙竹斓的哭声。

  几个孩子同时看向窗户外面,雪花零零碎碎飘着,外面一片漆黑。

  怎么就突然哭了?

  陆秋没让孩子们动,敏锐的听到孙竹斓哭声里,还夹杂着另一道细细的哭声。

  左至历已经掀帘子进来了,显然是怕陆秋担心,一进来就看陆秋的神色。

  见她没事,才开口:“是小妹。”

  陆秋松了口气,拉住左至历的手跟着往外走。

  蓉蓉他们已经被方爱红抱了出来,她刚才显然已经睡了,此时被吵醒之后,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蓉蓉不安动了动,方爱红抱她的力气更大了些。

  陆秋没上前,问宁宁:“还好吧?是小姑姑回来了。”

  宁宁歪头,她根本没见过左碧惠。

  她出生的时候,左碧惠已经和家里闹翻,跑出去了。

  左父亲是第二个回来的,脸上木着一张脸,什么也看不出来。

  陆秋之前问过左至历,知道左碧惠他们在的部队比他们还偏远,这些年左父亲不帮忙,一家人过得挺困难的。

  孙竹斓上次给孩子们发电报的时候,也给左碧惠发了。

  她想着趁着大家都回来,让左碧惠也回来,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这么过去。

  左碧惠他们从收到电报,开始准备出发,到现在到北京,一路上换了不知道多少交通工具。

  更让人心疼的是,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孩子,身上穿得很单薄,小脸已经冻的没了血色。

  孙竹斓还在抱着左碧惠哭,她男人拿着行李,只在那里木呐的站着,左右都不敢张望。

  陆秋就推了左至历一把,让他帮着招呼。

  左至历和这小妹其实是有来往的,之前每个月的十块钱,就是寄给了他们。

  陆秋就招呼两个小孩子,大的看起来和宁宁一般大小,给他们拿厚衣服,也不敢直接让他们烤火,让陆立春出去端了一盆雪。

  左行君一看就拍脑门:“光想着小妹获回来的事,都忘了这一茬,还是弟妹知道多。”

  “都是至历告诉我的。”

  冻伤了不把身体搓热就烤火的话,那可是非常危险的。

  左碧惠这时候也收了眼泪,用余光打量陆秋来。

  她走的时候,朱亚青已经嫁了过来,小时候她也经常和朱亚青一块玩,对这嫂子还是很了解的。

  后来听说二哥离婚了,她还挺吃惊,觉得不太可能。

  没想到今天第一次见到这小嫂子,就被她惊艳到了,竟然长得这么漂亮。

  和方爱红站在一块,一点也不逊色。

  方爱红那是文工团的首席,平时就爱保养。

  陆秋朝她笑笑,叫了一声:“小妹。”

  左碧惠赶紧应了,拉着她男人叫:“嫂子。”

  说起来,她每个月还拿着左至历十块钱,此时看陆秋就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陆秋知不知道这事。

  要是知道了,不让给了可怎么是好?

  左行君被方爱红管的严,他们两个虽然都有收入,但是并没有给他们寄过钱。

  左父亲一直坐在沙发上,没吭声,左碧惠有点不敢看他。

  还是孙竹斓拉了她一下,左碧惠才叫了一声:“爸。”

  左父亲没应。

  这么多年了,气应该早就消了,可看闺女过的这都是什么日子,孩子们穿得也不像样。

  小时候,左碧惠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两个哥哥都让着她,什么好吃的没见过。

  再看现在,面黄肌瘦的,不知道还以为干什么去了。

  陆秋也好奇,按说左碧惠也在部队上,就算职位不高,那日子也不该是这样的。

  她一边给孩子搓手脚,一边思索。

  左父亲的怒火,她其实是能理解一点的。

  毕竟自己娇养的孩子,不听自己的劝告,把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

  想想要是蓉蓉或者陆冬去是这样,她也会生气的。

  左碧惠又叫了一声,孙竹斓打圆场,“老头子,耳朵聋了?闺女叫你呢。”

  左父亲睁眼眼睛,昏暗的光线下看得不是太清楚他的神色,只见他半眯了下眼,轻恩了一声。

  左碧惠却破涕为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年少的时候,遇到一个人就以为是遇到了爱情,吵着闹着嫁过去,可根本就没想是不是合适。

  后来自己当了母亲,才知道当时有多任性。

  她男人只是个文职,那时候会写诗,给她写过几首,左碧惠觉得人很有才华,也很老实。

  但太老实了也有个坏处,比如他会什么都听他妈他爸的话。

  他们家还有一大家子,什么都要他补贴,一个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他能往家里寄二十五,只留下五块钱过日子。

  吵过闹过多少次了,他倒也听,可一旦不往家里寄钱,公婆就会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上门,又哭又闹。

  没娘家人给她撑腰,那时候她就感受到孤苦无依。

  可父亲是个倔的,当时就和她说了,以后后悔了,也别来找他。

  她撑不下去的时候,给孙竹斓写过信,可家里是左父亲在管,根本不顶用。

  还好二哥知道她的情况,会给她每个月寄点钱。

  灯光下左碧惠又哭又笑的,陆秋却眼尖的看到她头顶的白头发。

  她也忍不住一阵心酸。

  之后她目光就放在宁宁和蓉蓉身上了,可得把这两个孩子管好了。

  男孩子先放一边,女孩子她是一点也舍不得他们受苦呢。

  “行了,赶紧放下东西,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这么晚了,房间都没腾出来,大家就又开始挪被窝,两个女孩子被陆秋接了过来,囡囡被方爱红带走,腾出来的房间让他们一家四口住。

  宁宁很兴奋,她已经很久没和父母这么睡了,尤其是回北京之后,晚上在朱亚青那边睡了几次,都忘了和陆秋睡觉是什么感觉。

  陆秋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催左至历再去看看,“给孩子们冲点麦乳精,估计一路上都没怎么好好吃。”

  左至历就又披上衣服去了。

  宁宁噘嘴:“妈妈,我也想喝麦乳精。”

  陆秋却摇头拒绝:“那东西太甜了,晚上喝对牙齿不好,不是说好的,每天一次,今天你已经喝过了。”

  宁宁不高兴,想张嘴说什么,又给闭上了。

  她想,要是朱亚青在的话,肯定会让她喝的。

  陆秋让他们趟在被窝里,给他们盖好被子,听着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动静,孙竹斓还在拉着左碧惠说话。

  母女两个有将近七八年的时间没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左碧惠的男人姓王,王爱国见状就没打扰他们,找了沙发窝着去了。

  左至历拿着麦乳精过来,孙竹斓才想起来这事,赶紧给两个孩子端过去,问左碧惠:“你吃了没?我给你烤个馒头去。”

  左碧惠肚子早就饿了,但是不想麻烦孙竹斓,--------------ljpanpan就拦了一下。

  “妈,我不饿。”

  孙竹斓却还是站了起来,“你不饿,我给孩子们弄点去。”

  两个孩子眼睛大大的,脚上被陆秋穿上厚厚的袜子,热气从里面传来,那麦乳精香香的,他们都没喝过。

  “妈!”老大喊左碧惠,“你说的对,北京真好。”

  左碧惠把眼角的泪擦了擦,摸了摸两个孩子身上的衣服,见都是新做的,知道这新嫂子是个体面人。

  “那你们要听话啊。”她催孩子们,“快喝吧。”

  其实来的时候,她给他们做了新衣服的,但被她婆婆都拿走,说穿新衣服坐火车,会把衣服弄脏的,糟蹋东西。

  硬生生的,从孩子们身上把衣服给抢了。

  孙竹斓很快就炸了馒头片过来,烤馒头片时间有点长,她怕孩子们饿到。

  这两个外孙,怎么看怎么招人疼。

  孙竹斓在上面洒了陆秋做的肉松,两个孩子不顾烫的吃起来,之后眼睛就张大,看着左碧惠惊叫:“妈!是肉!”

  孙竹斓心里也不好过,这得多长时间没吃过肉,才让孩子们馋成这样子。

  外面的王爱国眼前只有一杯水,是左至历给他倒的,多的什么都没给。

  陆秋一看左至历的表情,就知道他生气了。

  果然,等蓉蓉和宁宁睡着了,左至历就拉着陆秋的手,和她小声抱怨:“一个大男人,连家里也照顾不好,一点责任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