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惊变(七)
作者:骑鲸南去      更新:2022-02-27 05:04      字数:5088
  基思死了。

  而华偲偲从教堂中消失了。

  让人头?皮发麻的紧张感以空气为媒介,在房间内迅速弥漫开?来。

  他们?就算想要反抗,想要战斗,他们?也得明白,他们?对付的是什么东西吧?

  要知道?,事前他们?不是没有准备的。

  华偲偲手上有木棒,身上有一整个道?具库。

  几十个副本的经?验累积下来,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近他的身的。

  当他做出“有危险”的判断时,就算事发突然,不能及时做出攻击动作?,华偲偲总能弄出些动静来吧。

  但他就这样,在小?教堂中消失了。

  没有血迹,没有声响。

  江舫进入门来时,就只剩下一具被十字架洞穿胸口?的身躯倒卧在床。

  最重要的是,东岸除了他们?几个,明明不该有任何其他的活物。

  如果花了整整四天?时间还不能确定这件事,他们?这些人先前的副本就真的是白过了。

  刚才对教堂内封闭房间的搜查,更加确证了这一点。

  教堂里既然没有藏人的地方,东岸除了他们?,再?加上基思,应该只有七个人。

  那么,是谁可以悄悄潜入教堂,杀死基思?

  又是谁有本事能让一个年?轻的男人像是一道?蒸汽,悄无声息地在有五个人穿梭往来的教堂中失踪?

  南舟说:“可能是有人过了桥,从西岸来了。”

  江舫耸耸肩:“或是一直借住在东岸教堂的某个魔鬼。”

  宋海凝被这二人的推测骇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望着尸体,惊疑不定地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江舫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别分散行动,在外面等着。

  其他队员在进入副本前都是普通人,留在这里和尸体大眼瞪小?眼,除了徒增焦虑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宋海凝却心神不属,额头?上直冒冷汗。

  基思死了,这影响可是致命的。

  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基思和雪莱传信。

  如果明天?,公?爵再?派人去桥上送信交接,他们?拿什么去?

  难道?拿落款是今日的信件去敷衍吗?

  南舟却不在乎宋海凝的焦急

  。

  第四天?公?爵没有来信,也就意味着信的内容不需修改。

  想去改日期落款又不困难。

  为求稳妥,他们?甚至可以不送信,单送物。

  反正也没有谁规定二人必须每日一信,寒暑不断。

  他们?甚至可以谎称,基思摔断了胳膊,要他们?传口?信。

  相比于明天?要面对的困窘,南舟更在意眼前的奇怪情景。

  基思牧师的双手是被南舟亲自绑缚在床栏上的,他胸口?的一字形创口?,血肉狰狞翻卷,但因为血都被封堵住了,流出来的反倒不多。

  镶嵌在他心脏内的十字架短而钝,并不是一样好武器。

  在和基思短暂的交锋中,南舟判断,他这具身体看似瘦弱,但内里隐藏的力气着实?不小?。

  ……但对南舟来说,也不过只是在人类的正常区间值之内。

  在双手都被捆绑的情况下,基思就算想要自杀,一个不长不短地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也绝不是最佳的武器。

  再?加上考虑到要尊重他的信仰,因此在成功擒下他后,南舟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唯独没有取下那十字架。

  ……偏偏就是这最不可能的凶器,夺走了他的生机。

  凶手没带刀,没用枪,用着最粗糙最简便的杀人方法,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这名?核心npc的性?命。

  就算是某个应召而来的魔鬼干的,这样的杀人手法,也实?在是太潦草了些。

  南舟定定望着床上双目微阖的尸身。

  少顷,他起身向外走去。

  江舫知道?他要去哪里。

  早一刻找到华偲偲,他就多一分的生还机会?。

  按理说,这种时候他们?不应该分开?行动。

  但以南舟的武力值来说,这一条规矩并不成立。

  他并没有别的叮嘱要对南舟讲,只轻声说:“……小?心。”

  南舟:“知道?。”

  江舫又强调了一遍:“我说的不仅是遇到怪物。如果遇见华偲偲,也要小?心。”

  南舟垂下眼睛:“……知道?。”

  他明白江舫在说什么。

  在他们?眼耳之下悄无声息地带走华偲偲,其实?毫无意义。

  就像杀死基思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一起杀掉,明明是更简单的事情,不是吗?

  房间内外的人,虽然都保持了沉默,但大家心中都有了一个共同的认知。

  华偲偲,有可能已经?被夺舍了。

  甚至杀死基思的人,就是他。

  对于江舫的提醒,南舟平静地点头?:“记住了,我会?尽力救他的。”

  留下这句话,他的身影在门口?一闪,已然消失。

  江舫的后半句话,在南舟走后,才轻声道?出口?来:“……我的意思是,你要照顾好自己。”

  话已出口?,他也觉得自己可笑。

  江舫从来是冷情自私的。

  虽然这些队员喊自己一声老大,然而一旦出事,江舫只关心南舟的安危,南舟则比自己更在乎他们?的生死。

  他摇了摇头?,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床上的尸身。

  基思牧师的面部肌肉僵硬,牙齿咬得很死。

  江舫翻开?他的眼皮,和那已经?失去焦距的一双死人眼睛进行了一番对视。

  片刻之后,他脸色微微起了变化。

  他从那双眼睛中,轻易地读出了混合着痛楚的讶异。

  人突遭惊变,横死当场,眼里有惊讶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是,在这样的惊愕中死去的人,双眼不可能这样稳稳地闭合上!

  江舫俯下身,细细找寻,果然找到了另外几处证据:

  ——在基思牧师的额角鬓发处和双掌关节处,都蹭上了一星半点的血迹。

  ……就好像有一双沾染着鲜血的手,在基思死后,帮助惊痛难言的他合上了他的眼睛。

  江舫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他胸口?的致命伤处。

  这样的伤势,并不能达到一击必杀的效果。

  如果基思的意志稍稍坚定一点的话,如果基思想的话,他是可以留下一些有价值的、关于凶手的讯息的。

  但是他没有。

  这也就意味着,那始作?俑者一直在床边,注视着床上的基思牧师挣扎,甚至……会?温柔地握住他抵在床头?的双手,阻止他留下什么用来给他们?提示的痕迹。

  直到他断气。

  直到他死不瞑目。

  而那人替他掩好眼皮,好整以暇,转身离开?。

  江舫搜遍了整张床。

  果不其然

  ,在床头?后,他看到了一点指甲的划痕。

  ——垂死的基思牧师,的确是想要为他们?留下一

  些什么的。

  只是那具体的内容已经?不可考了。

  江舫步出了房间,面对了四张或迷茫、或惊恐、或不安的面容。

  他深吸一口?气,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假设:

  “我们?的对手既然会?消灭证据,也就是说,我们?对于任务时间点的理解可能出现了偏差——基思可能早就完成了召唤恶魔的仪式,销毁了所有证据。”

  “他,或者被他召唤出来的恶魔,只是在等我们?来而已。”

  ……

  房间内的南极星两爪一摊,睡得无比香甜,丝毫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那个初见时逗弄着他的鼻尖,问“为什么要养小?耗子啊”的爱笑青年?,那个一心一意要结束游戏、回到现世?,生怕他的母亲继失去父亲后又失去他的年?轻人,已经?无端消失,无踪无影。

  第四天?的白昼结束了,他们?迎来了第五天?的日出。

  只是那白日被隐匿在漫天?的雾帐下,也被虚化了,分不清日和月的分别。

  基思牧师死了,但他们?还要做任务。

  江舫一笔一划地在教堂日志上记录。

  今日天?气:大雾。

  今日早8点气温:24度。

  一夜过去,他们?的搜寻进展异常缓慢。

  教堂内外,都是如此。

  他们?没能在教堂内搜索到更有价值的线索,也没能找回失踪的华偲偲。

  这东岸虽然是绝壁一座,但要靠南舟一个人靠双腿走遍,还是太吃力了。

  天?亮后,由于教堂已经?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再?无其他痕迹可找,关俊良和班杭索性?结伴出去搜索,留江舫和宋海凝留在教堂之中看家。

  下午时分,南舟再?次按照规定时间,两手空空,第五次赴约,前往吊桥。

  这次,有人提前等在那里了。

  但等在那里的人却不是赵黎瑞,而是一个身量高?大、执事模样的陌生男人。

  他沉默地立在桥中,线条冷硬,像是一尊优雅健美的穿燕尾服的塑像。

  在看清来者的面容后,南舟站住了脚步。

  为什么不是赵黎瑞?

  南舟注意到,他手中什么都没有拿。

  ……所以说,要送的是口?信?

  手信和礼品,可以交

  给新人来送。

  口?信,一定要是相对亲近、可信赖的人来送。

  但是,这仍然无法打消南舟心头?升起的丛丛疑云。

  燕尾服摘下礼帽,对自己深鞠一躬,把礼数做了个十足十。

  南舟则单刀直入:“平时和我们?交接的人呢?”

  燕尾服摆出十足的公?事公?办的态度:“抱歉。前天?夜里,雪莱公?爵突然病倒,城堡里太忙了,没有可以用来送信的人手,浪费了基思牧师和您的时间,万分抱歉。公?爵昨天?晚上才苏醒,没有写信的力气,就拜托我来传一句口?信……”

  南舟又想到了昨夜。

  那扇全教堂唯一能和对岸形成呼应的阁楼窗户,那个和他遥遥相望的人影。

  ……疑影幢幢。

  南舟给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基思先生没有写信,只是问,公?爵身体怎么样。”

  “公?爵先生也有话对基思先生转达。”燕尾服男人答话的口?吻,也像是被铜浇铁铸过一样,“他说,您的心意,他收到了。‘那件事’,他会?去做的。”

  南舟问:“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燕尾服滴水不漏,“但是,公?爵先生知道?的事情,牧师先生一定知道?。”

  那名?基思牧师已经?凉了快24小?时了,就算他们?有心要问,也根本是无从问起。

  想到这里,南舟迈步跨上了吊桥。

  一步一晃,一步一进。

  每进一步,南舟都在想,要不要把这名?执事杀死在这里。

  杀掉他,就没有人能回去给公?爵报信了。

  这样的话,公?爵应该会?派人再?来询问。

  公?爵手下的仆役不多,能用来跑腿的,应该是新人。

  南舟急需确认他对岸的队友都安全无虞。

  他更担心,华偲偲因为某种原因,踏上了西岸。

  或者,可以尝试着把这个来自西岸、游戏体系以外的人,强行拖上东岸,测试一下如果过桥,会?有什么惩罚或者限制。

  但诸多念头?在他脑中转过,也只是转过。

  现在局势还没有恶化到不可控的局面,距离第七日还有两天?时间,他不能贸然杀死他,打草惊蛇。

  至于强拉他去东岸……

  首先,这人不是玩家,未必会?

  受到规则约束。

  其次,如果东岸只有南舟自己,平白多出了这么一个实?验体,他一定会?把他拖过去试一试。

  可现在不行。

  东岸有他的朋友,还有他的队员们?。

  他不怕触犯规则,怕的是连累别人。

  因此,当立在燕尾服面前时,南舟的口?吻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冷淡,似乎他胸中酝酿着的那些险恶计划浑然不存在似的:“公?爵先生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说?”

  燕尾服老神在在:“没有了。”

  南舟:“和我们?一起来的人呢?”

  燕尾服施施然:“什么人?抱歉,我只对公?爵负责,不负责人事管理。”

  南舟:“‘那件事’到底是指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没有办法转达。”

  燕尾服依然坚持:“基思先生一定知道?。”

  ……对方显然是油盐不进。

  然而,未等南舟问出“昨天?夜里到现在有没有看到人过桥”,只听一声惨叫,响彻山谷。

  南舟脸色一冷。

  华偲偲的声音!

  在东岸,在自己还没来得及搜索的那片区域!

  然而,燕尾服却像是对这样骇人的惨叫司空见惯了似的,把礼帽抵在胸口?前,温和地俯身行礼:“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

  他的领带被南舟一把擒住。

  方才的冷静思考、精细盘算,如今全盘化为了冷淡的杀机。

  南舟单手扯稳他的领带,一脚踹上了他的膝盖。

  燕尾服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失了重,被掀翻在吊桥护栏之外。

  他登时被收紧的领带勒得脸红脖子粗,那优雅从容的余裕烟消云散,双眼暴凸,血丝绽满。

  他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气音,徒劳地仰着脖子,去抓南舟的双手,两只脚在空中乱蹬,企图找到一个着力点。

  南舟放任他挣扎够了,把他往上一拎,让他的脚尖勉强能踩到吊桥外缘的木板。

  “……你要去哪里?”

  南舟没察觉到,此时自己的口?吻有多像江舫:“……我从头?问一遍。公?爵先生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