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惊。

  “你还记得我们？！”

  鬼儿点了点头，“你们前天来过、昨天也来过。”

  三人相互看了看。

  林泓蹲下身，掏出来一把蜜饯，看着他，“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这些蜜饯全归你好不好？”

  “恩！”鬼儿看着蜜饯点了点头。

  鬼儿道：“这是凝雪姐姐怨气所化的世界，会一直周而复始她的心结所在，已经循环了有四百多年了。我死了生，生了又死。”

  太荒唐了如果不是他们亲眼目睹，谁会相信有这样的事？

  林泓问道：“为什么村民都不记得我们，唯独你记得？”

  鬼儿眨了眨眼睛，“因为他们都是怨气，我还留了一缕生魂，四百多年不能投胎为人。”

  生魂？林泓寻思着，这个鬼儿是比他大了四百多岁的古人，自己还当弟弟来疼……折寿啊！

  万古川问他：“我们要怎样才能从这个世界出去？”

  鬼儿想了想，回答道：“化解她的怨气，打破循环？”

  所以红衣女鬼招他们来就是为了帮她化解怨气？

  “如何化解？”林泓问道。

  “我不知道，”鬼儿揪着自己的衣角，“我当时睡着了，都死了……都死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他被困了四百年也没能解脱，唯一的安慰就是母亲尚在，哪怕每一天都一模一样。

  林泓心疼，他很想摸摸他的头，可想到这是四百年前的前辈，到底是忍住了，把手里的蜜饯一把递给他了。

  林泓抖着衣服站起来，“现在怎么办？”

  “去找王凝雪。”万古川道。

  村庄周围的森林极其茂密，古木参天，华华如盖。

  时令初春，行在林中，鸟鸣清脆，空气带着泥土的潮香，倒是有几分惬意。

  林泓边走边哼唱，有出来踏青那味了，当然，只是对于他一个人而言——

  “哎哟，哥，你别唱了！唱的什么呀？我都要吐了。”段宇忍无可忍出声阻止了林泓的魔音。

  “懂不懂欣赏？哥唱的是群玉楼最有名的《行春令》。”林泓不以为意。

  万古川笑他，“别人唱歌绕梁三日，你唱歌想让人在梁上绕绫三尺，把脖子套进去。”

  段宇：“精辟。”

  “切，”林泓反过来嫌弃他们，“我这音律声声都和上了鸟鸣，你们听不明白。”

  万古川补刀：“说不定晚上你还能和上鬼哭狼嚎。”

  段宇：“字字珠玑。”

  林泓悲叹：“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注1）

  他们已经在森林里逛了大半天了，日将暮，什么特别的也没瞧见，更别说找到王凝雪了。

  而且他们发现，他们走不远。

  走到一定程度了，无论再怎么往前走，回望一眼村庄的方向，发现还是在那附近徘徊。

  就像踩了个滚筒在原地打转。

  这也证明了他们靠逃跑是行不通的。

  正走着，万古川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们。

  “怎么了？”林泓心头一紧。

  “有血腥味。”

  林泓一嗅，空气里确实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回望了一眼村子，并无变化，那定是什么新情况，“去看看。”

  血腥味弥散在空气里分辨不出方向，三人分头行动，小心翼翼地寻找来源。

  树林里草丛茂盛，直到人腰际，着实难找。

  “啊！！！”段宇突然惊叫了一声，退了好几步，直拍自己胸口惊魂未定的样子。

  万古川和林泓迅速赶了过去，有明显的血腥味。

  拨开草丛，却见一只猎犬的尸体躺在那里，眼珠子发白，肚子不知被什么野兽撕开了，内脏撒了一地，身上爬满了食肉的虫。

  段宇开始干呕。

  可是这血腥味有是有却并没有那么浓郁

  “救她……救她……救她……”一个微弱的声音突兀响起，前方茂盛的草丛开始颤抖起来。

  那颤动向他们这方逼近。

  三人一惊。

  万古川将两人护到身后，手按着剑柄。

  “救她……救她……”那声音越来越近，颤动的草丛就在他们面前。

  一张灰白的脸从草丛根部窜了出来！！

  这是一张男人的脸，瞳孔涣散、发白，苍白的嘴唇微张，不断发出呢喃着：“救她……救她……”

  他还在不断向他们爬来，苍白的手满是血迹伸出草丛，然后是肩膀……一寸寸逼近……

  “卧槽！”林泓拉着已经吓傻的段宇退了一步。

  这怎么看都是个死人吧死人还能爬？？

  万古川拔·出了长剑。

  那人完全爬了出来，却只有上半个身体！！

  他被拦腰截断，鲜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血腥味令人作呕。

  段宇脸都吓白了，连尖叫都不敢。

  林泓错开一步挡在他面前，头皮发麻，“这样还能动！？兄弟你是人是鬼？”

  “救她……救她……”那半截尸体还在用手往前爬着。

  万古川看了一眼，“他要爬向村庄。救谁？”

  “你问他呀！”林泓一个劲头疼地掐自己的鼻根，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万古川还没傻到要去问一具已经失去意识的尸体。

  “等等……”林泓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抖着指向那具还

  在爬的尸体，“他……他好像是我梦里那个人！”

  ——那个映在镜子里的男人，没有脸的女人叫他“叶郎”？

  “你梦中情人？”万古川挑眉。

  林泓：“”

  “滚！”林泓还没有重口到这步田地。

  他简单讲了讲自己的梦，“这个人应该就是王凝雪的未婚夫叶成。”

  叶成竟然在屠村前就死了。

  林泓猜测道：“他说要救的人会不会是王凝雪？”

  “八·九不离十，”万古川道，“他可能已经知道了山匪要来屠村的事情，这是要赶回去通知王凝雪快逃。”

  可惜是没能成功了。

  林泓感叹，“死了都还有这执念，爱得可真深。”

  “你还记得大娘说他去打猎了吗？那只猎犬怕也是他派回去的，可惜半路死了。”万古川蹲下身去研究那具还在爬动的尸体。

  “你胆子可真大啊！”林泓哭笑不得，他光看着都瘆得慌，别说仔细观察了。

  他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段宇——一张小脸吓得煞白，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都要哭了。

  哎，可怜

  “见得多了，怕什么？”万古川道，“他这伤口不似被什么野兽咬的，一寸一寸的，应该是拿着刀一点一点割的。”

  “你为什么说得那么淡定”林泓想吐。

  他寻思着万古川不会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吧？再联想昨晚他一个人屠光了山匪这个想法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看不下去了，“怎么办？埋了他？”

  “恩。”

  埋尸体的时候，林泓忍不住道：“他还能动，我总觉得在埋活人，太罪过了”

  待安葬了尸体，夕阳已然西下，三人不敢在外逗留，直接回到了大娘家。

  夜又来了。

  “王凝雪太难找了，我们不会明天还有去逛林子吧？”段宇都有阴影了。

  “嘶……”林泓开口道，“我想起一事来，王凝雪白日里去采野菜，夜里总不可能不回来吧？”

  “你的意思是现在去找她？”万古川擦着自己的剑。

  “你们过来。”林泓起身往窗边走去，推开了窗户。

  待两人过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房子，“向你们确认一事，这屋子是不是王家的？”

  段宇看到了对面窗口上站着，一直望着他们的人，吓得退了一步，“好……好像真是……”

  “我知道了。”万古川把剑收回剑鞘，“跟我走一趟。”

  “我就知道跟你说了就得去……”林泓哀嚎。

  “人家都望了我们三天晚上了，不去看看怎么行？”万古川已经走到了门口。

  王家笼罩在一片夜色里，门外挂着吉祥的红灯笼，却莫名像一座凶宅。

  万古川扣响了大门。“咚咚”的响声回荡在空寂的夜里，仿佛阎罗索命的长绳。

  无人应门。

  万古川抬眸看了一眼面前带着屋檐的高墙，轻轻地一跃而上，又顺着屋檐翻了进去，落地无声。

  “哇，你私闯民宅这么熟练！”林泓看得叹为观止，再度怀疑起他的身份，杀人魔兼江洋大盗！

  万古川从里面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院落里一片死寂，亮着点微光的红灯笼在夜风里微微晃动，挂钩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们站在这院里望见了大娘家，正是他们住的那间屋子。

  果然是这里。

  万古川小心翼翼推开了房门。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红衣女人背对着他们立在窗边，顺着她的脖子望上去，一根红绫拴在房梁上，她正面的窗子正对着他们住的那一间。

  竟然是一个吊死的女人一直挂在窗对面看着他们！！

  “啊啊啊啊！！”段宇放声大叫，“哥你看你唱歌果然把她唱得上吊死了！！”

  林泓：“”神他妈老子唱的

  万古川走过去把尸体放了下来。

  尸体还是软的，仿佛刚死不久，一身霞披被撕得破烂，严妆也花了，凤冠歪了，发丝凌乱。

  “这是——王凝雪？”万古川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遮住她破烂的衣服。

  “她怎么上吊了？”林泓疑惑道，“还穿着嫁衣，莫不然她知道了叶成的死讯？殉情了？”

  “为什么会衣冠不整？”万古川锁着眉，“难道”

  被玷污了？

  “土匪还没进村呢不会吧”林泓想到了白天应门的那个男人，她爹吧？顿时表情有些不自然。

  万古川觉得有些不对劲，“白天她在窗边吗？”

  “没注意去看啊”林泓答道。

  “除了她爹还有人看到她去山里采野菜吗？”

  “不知道啊”这一个个问题都把人给问住了。

  “明天问。”万古川起身就走。

  “行。”林泓看了一眼尸体，真的很像招他来的女鬼，还有床底下看到的那一个。

  放下尸体后，对面的窗户果然没了人影。

  这一夜，三人未眠，只是相对而坐，任外面火光燎原，任外面嘶喊震天。

  他们改变不了。

  万古川握紧拳头，到底是意难平！

  作者有话要说：注1：

  《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 宋 ] ·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