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飞仙46
作者:长空无双      更新:2022-02-23 12:29      字数:4298
  鹤鸣惹着了任非凡, 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要说当时看式微带这捣蛋鬼出去, 千叶倒也是揣度过这种撞见不该撞见之人的可能。

  毕竟东武林如此之小, 有些人又如此显眼, 一个侠刀, 一个魔帝,就如两个日轮明晃晃地搁在大道上, 虽说式微拖着魔帝, 但鹤鸣与侠刀又皆是往仙阳而去, 这要撞见的几率就大得多。

  不过她也没拦。

  总归觉得无伤大雅——她两个孩子,无论撞上的是侠刀还是魔帝,她都不认为会有什么致命的危险——甚至要说,两者中她最不担心应当还是鹤鸣。

  这小崽子恶劣的破性子与生俱来, 不给颜色都灿烂,无风无浪都能翻天。

  要说他敢这么嚣张放肆, 没依仗身后的宠爱是不可能的。

  正是因为背靠着江沧海与她,还有一个亲哥无论如何都会为他擦各种屁股, 有一票兄长面硬心软地为他各种妥协, 因为知晓自己总会被原谅,所以他才骄傲得横冲直撞丝毫都不会收敛——天义盟的小公子, 就算爱折腾人, 又有谁能真正怪得了他呢?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特别当整个天义盟都偏爱他的大前提, 惯出的小孩再熊也只能咬牙忍下。

  再说鹤鸣实在聪明得紧, 习惯于踩线却又不会真正跨越那条线, 就好像天生就有一种敏锐的直觉,知道怎么做既能满足自己的趣味又不至于浪过头,准确无误到纯粹的恶意都显得无辜与巧合,以至于到今日都还没翻车。

  千叶放下信,习惯性在脑中回顾了一下有关任非凡的情报,早年的不算,在他重见天日之后,到处都有探子将他的信息记录下传回来,无论是客观描述,还是主观评价,一项项,一条条,细致条例,全装在她脑海。

  无论从哪方面分析,她都不认为任非凡会伤害鹤鸣。

  当然以鹤鸣那张破嘴,矛盾也少不了,她就想着,能叫任非凡磨磨鹤鸣的性子也好……

  但后来又觉得,究竟是谁磨谁,这还是个难以解答的疑问。

  所以她倒不觉得焦急,只是这么想着,就听到江沧海说去把鹤鸣带回来。

  千叶因这话怔了怔。

  然后她就笑了起来。

  下意识仰起头望过去,脑袋中本能地思索倘若江沧海离开她身边,会发生什么变故,会有多少种可能,但视线触及到他的那一刻,这些纷杂的事物最终又如潮水般自脑海中褪去了。

  心中只剩下最初的一点情感,慢慢清晰起来,如膨胀的泡沫般盈满心脏。

  那是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孩子安危本能的焦急,与一个父亲对于安抚妻子与担忧孩子本能的反应。

  还有别的什么吗?

  没有了啊。

  “好的。”她点头这么说道,“劳烦夫君了。”

  江沧海看到她的眼睛里明亮的光,悠悠软软的,像是湖上荡漾的最柔和的水波,像是枝梢悬挂的最轻谧的晚风。

  这世上就是存在这样的美色,经年累月只能酿造出更醇厚更浓郁的韵味,让人没有道理地贪恋,直至今日仍能叫他如当年绝谷中那般怦然心动。

  “我尽量避免与他交手。”江沧海缓缓道。

  千叶当然明白他的顾虑。

  毋庸置疑他等这一战等了很多年,武道的执念与必然跨越的一道坎,就算有绝对的自信赢下这一战,他也不得不考虑若是两败俱伤又抑或失败的可能性,因为现在的时机不对,他不得不防着另一个人——邪性如魔帝会做出什么来,谁都不能预料。

  江荣这些年武功突飞猛进,已经要够着最上层的边界,但要比魔帝来还差了不止一线,式微尚年轻,也没足够的经验对敌,天义盟并无另一位可堪掌舵的强者,倘若他不坐镇,就算最终能围杀魔帝,天义盟也必然死伤惨重,所以他绝不可能将那一战放在现在。

  “好。”她再次应道。

  江沧海说完起身就待走,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声一语。

  带着笑意,带着信任,就像是任何期待夫君得胜归来的妻子般,纯粹的寄寓:“祝君旗开得胜。”

  江沧海没有回头,手按在腰间古刀上停顿了一瞬,大步流星迈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千叶把下一句藏在了舌下。

  祝我夫君平安顺遂。

  既然已经知道所谓的“入道”只是一个谎言,自然不能祝他武运昌隆,可不剩下平安顺遂了么,但要她想,以江沧海的性子,就算告诉他一切的真相,他也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对于他来说,哪怕是死在这条路的巅峰,他也只会自觉得偿所愿——这大概就是某种“理想”的印证,如此纯粹又如此执着,所以她不会阻止他,她只会先坑一个熟人去试试路,验证下她所猜测的一切——侠刀也好,魔帝也好,也就这个作用了。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又笑了起来。

  ……

  倪虹衣漫不经心地放下手,背过来看了看刚涂好的丹蔻,下一眼猛地挑起眉,把手指放在眼皮子底下死死盯了片刻,冷着脸拿起一旁的手绢将指甲擦去,顺手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窗外。

  这一口莫名其妙提起的气还没呼匀,骤然听得门外高喊:“大总管——大总管!”

  声音中压都压不下来的恐惧与戒备。

  她刚松开的眉宇又吊起,只想把这大叫大喊的人脑袋都给拧下来,但走出门后只片刻,她眼中的心烦气躁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控制不住的心惊肉跳。

  下一秒,她立刻飞身而起,顾不上探听更多的信息,几乎是被本能驱使地直奔后头。

  魔帝在城外!

  他怎会忽然来到洛河?

  大公子呢?!

  大公子不是正与他同行吗,为什么如此猝不及防!

  想都不必想魔帝来此地是做什么的——盟主刚离去未多久,他便突然寻上门来,若说没有什么额外的信息渠道都说不过去——然而有奸细并不是叫倪虹衣心脏砰砰跳到嗓子眼的缘由,魔帝为谁而来才是叫她胆战心惊的原因!

  整个天义盟除了盟主,他也只会对夫人感兴趣!

  他若要对夫人做什么,有谁拦得住?

  倪虹衣压根不敢想——只要想一想,连心脏都像是要蓦然跳停。

  要说按原来的算计,她还不会如此焦躁。

  刚接到情报说侠刀与魔帝入东武林之时,盟主在外,但夫人道无妨,自有办法解决这个危机,倪虹衣也就未多放在心上,毕竟对于千叶几乎盲目的信任与崇拜,叫旁人根本无法去怀疑她所说的任何话。

  但后来盟主回来,他的存在不知不觉就会叫人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现如今盟主离开而恶者又上门,才叫倪虹衣忽然间乱了分寸。

  她现在只想尽快见到夫人……

  总坛本来的规模就已如城池般庞大,这十几年来又扩建过数回,几乎占据了半个洛河域,但倪虹衣一点都不指望着复杂的建筑群能拦阻魔帝片刻,事实上总坛的建筑图并不是太大的秘密,有心肯定能得到,所以魔帝长驱直入的速度并不会慢到哪里去。

  她反应速度已经很快,但是才刚能看到那个樱桃林后的院落,忽然就见着一股浩瀚的杀意直冲云霄。

  她的心咯噔一声,似坠入无底深渊,先被震得手脚发凉,才猛然意识到这气势并非出自魔帝。

  ……

  千叶坐在窗口,但连打开帘子都懒——就这么隔着窗,默默听着屋外的战斗,过分淡定的样子叫躲在她屋中瑟瑟发抖的侍女都觉得难以置信——在这样要紧的关头,夫人手里甚至还捏着本书!

  对于魔帝忽然间的到来,千叶并不觉得惊讶。

  事实上如果与魔帝有关,撞到再如何匪夷所思的事,她也觉得有可能——毕竟此人思维奇诡,又因为亲眼见证过世界的某种本质而癫狂,不好捉摸,就连千叶也不能完全预料到他下一步的动向——毕竟未见他真人,未用「欺诈真眼」窥视过,也不知道他难搞的程度究竟有多深,只不过对于他想做什么,能隐约把握到一个范围而已。

  江沧海一离开,她就想过所有潜在的麻烦,其实如魔帝直接打上门来还不是最糟糕的一种。

  这也是真避免不了的事,高武世界,个人的武力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时,想做什么都会成为可能,她挡不住也不想挡,毕竟她其实还挺想见他的。

  她也想会会能叫全天下正道束手无策的魔头是什么样子。

  这样拔地倚天却又剑走偏锋至极的人物,在武侠世界里似乎总能见到,只不过魔帝显然没有大国师一样的运气,在千叶眼中,他身上的悲剧色彩更重。

  真的,正面对上魔帝,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总要两者有谈话的机会,才能给她忽悠对方的可能啊。

  江沧海离开未尝不是一个好契机,若叫江沧海与魔帝遇见,毋庸置疑下一秒就是你死我活,反倒是江沧海与任非凡,虽说实际上确有不可协调的矛盾,但真要说起来,两个毕竟还是有理智的,没有她在场,还是能暂且冷静下来保持和平的。

  事实上如果江沧海没回来,她行事还要方便许多,只要把侠刀跟魔帝两个引一块,哪还有什么麻烦——虽然风险毕竟比较大,但有什么变故就有什么应对,

  所以她不急不躁,甚至带着几分期待地等着魔帝走到她面前。

  ——但郑飞鸿挡在了魔帝前进的路上。

  郑飞鸿。

  “莫珂”曾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这人做了她十二年的护卫,十二年未回过瀚海,就像是彻底抛下了作为郑氏继承人的一切责任与尊荣般,明明也算是一个煊赫耀眼的强者,却甘愿默默无闻守在旁边,怕自己的存在碍着她的眼,还有意识地避开与她的所有接触,小心翼翼的模样,甚至连些声息都没有。

  早年她重新规划东武林的时候,还会带着式微道各地去转悠考察,他默默跟在后头;后来几年她固守总坛,遥控指挥天义盟的事务,整理日连住所附近的樱桃林子也不出,他竟也再未离开过洛河。

  如今魔帝杀上门,郑飞鸿迎战,千叶并不觉得意外,虽然她确实忽略这个人太久了。

  当然她也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例如感动谅解什么的简直是妄谈,她又不是原主,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所以她依然如当年他来到她面前时的那般态度——

  何必呢。

  此时此刻,魔帝面对着浑身浴血仍屹立不倒的人,微笑神情中流淌的恶意满含着几分趣味,也是这般说的:“何必呢?”

  任是谁看到现在的魔帝,都不能作出他受伤乃至“走火入魔”的任何论断。

  他明明更强大了!

  与江沧海的两次交手显然也叫他得到了无法预料的赐予。

  “火焰枪能修到你这样的地步也着实不易,”他哈哈大笑,“与你祖上一般,果真要经一番七情历练,才能成就如此不凡——就这点来说,错把珍珠当鱼目的愚蠢行径倒也不是坏事呀。”

  郑飞鸿先被他一掌重伤,又被这句话刺中胸口,简直是用尽了力气才将涌到喉咙口的鲜血咽回去。

  “百、里、渊!”他一个字一个字恨不得啖他肉食他血。

  魔帝素衣飘飘,唇上含笑,若非浑身锋锐的气势着实太过可怖,当真如一位彬彬有礼的来客。

  “你愿意螳臂当车,本座还不愿脏了手。”

  倪虹衣匆匆跨进院子,就听到这么一句。

  “阿珂,与我走吧。”

  白衣的魔头正对着一扇窗的方向,语声婉转低柔,甚至变换了自称,就像是情人呓语般带笑又含情脉脉:“当初为悟真那老秃驴堵门,没能出得了盈丰峡是我不对——如今我亲自来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