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村民完全不做怀疑，连连点头，立刻招呼着其他人去办。

  然而在旁边一直候着的石头却不满意了。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咱可是好不容易抓了他个现行，这啥本事没有就开溜最快的村长，难不成咱当真就要放了他这一马？”

  他爹立马对他的后脑勺又是一巴掌，嘴里头麻麻咧咧，硬是摁着石头的脑袋向我们鞠了一躬。

  “你这臭小子哪来那么多的话，要说被抓现行，那也是你偷东西闹出这么大动静，被抓的现行。这事儿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懂的，快向两位小神仙先道歉，真是给人家借添了不少麻烦。”

  石头不情不愿，嘴里边儿还在骂。

  但石头爹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他继续叨叨的机会，按着他向我们九十度鞠了一躬，转身就带人出去了。

  小鱼儿的星星大概和石头差不多，相比于这尘世间的种种要更为直率些。

  虽然当着这群村民的面他没有问，但是在村民三三两两往外边走去，将那脏哑巴的尸体运往河边时，他拽了拽我，向我低声问。

  “小金玉，你说这群村民，明明是那村长害得他们饿肚子，他们为什么不继续去追？村子总共就这么大，那人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知应该为小鱼儿的不谙世事而觉得高兴，还是其他。

  只是同样压低了声调，语气中带了一丝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冰冷。

  “他们要抓是因为深受其害，想把这事儿做个了结。他们不敢仔细去找，是因为这村长虽然现在被师父教训，但实际上他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小鱼儿犯了难，偏偏脑袋看来并没有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只能将语言再次简化重新和他说了一遍。

  “唉，说多的你也没法理解，你这么想就成了，现在那村长学乖是因为师父有名声在外，他惹不起。但是于他而言，这群村民都是他赚钱的玩意儿。？只要师父一走，依旧是这一片的土皇帝。”

  小鱼儿听得似懂非懂，看他只有在我提到师父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才会稍许波动。

  唉，这大约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村民们总算是愿意配合我和小鱼儿，我们办事的进度自然快了不少。

  一者，先是将那古董铜镜，还有莫名其妙出现的煤油灯全都给扔到了河里，算是给小乞丐的陪葬。

  二者那面铜镜入水之时，原本还算完整的脏哑巴的尸体，只在一瞬间便开始发烂发臭，仿佛已经放了许久。

  小鱼儿见了又是啧啧称奇，顺便向我说道：“早就听闻，有些尸首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若是怨气深重，便可尸身不腐，俗世便将这玩意儿称作不化骨，想不到时至今日，当真还有这样的东西。”

  我往日里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古不化骨的传说，小鱼儿的说法还是第一回。

  不过，不说我信不信他，这发烂的尸体。放着实在是太过于碍事。

  于是也没办葬礼，村里头所有人有的出钱有的出力，找了块靠近河边的地方，将脏哑巴埋了，立了块石碑。

  后头，为了将小乞丐所化的水鬼以及脏哑巴一块儿除灵，我按照师父所教的东西办了一场法事。

  现在想来，那大约是我第一回正儿八经的像师父他一样祭河。

  只是那回的规模并不算大。

  毕竟，此时小鱼儿的心愿已了，我和小鱼儿拿天眼左看右看，也没找在村里的小乞丐的痕迹。

  后投小鱼儿也下了一回水，果然如我所料想，乞丐的尸体。早就已经不见，只有他原先一身破烂衣服缠在水草上。

  这便说明他所画的水鬼心愿已经了结，人间自然容不得他，灰飞烟灭了。

  只是，因为村里的渔民要下水，心里总不能总想着有个水鬼曾在这地方吧？

  所以我们最终还是做了法事。

  从村长家里头取了个八仙桌，再放上我们随身带来的香炉和红布，就算是做出了个法坛。

  上香，念咒文。

  取了村子里头仅剩的几只公鸡里最肥壮的一只，当场割喉放血，通通放入河中。

  原本因为吞噬了小乞丐的怨气而变得汹涌的河水，不过片刻就安静下来。

  然后再念些有的没的，大意是祝福这地方安泰康平的好话，最终又撒了几把糯米，这场法事就算到了头。

  所有事情办完，刚好到了傍晚。

  这天夜里，我和小鱼儿还有师父他们，依旧住在村长的院子里头。

  虽然直到晚上村长也不见回来，但我心头清楚，此时的宁静都只是片刻。

  晚上，哪怕床底已经没了尸首，外头也听不见脚步声和笑声，我和小鱼儿还是睡不着。

  小鱼儿向我问道：“咱们这回事情闹得好生麻烦，要是师父出手，小金玉你说是不是就要简单许多？”

  我当时在想别的事儿，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毕竟师父是这么厉害的人，第一天晚上估计就能把那小乞丐的尸首从河里找出来。”

  小鱼儿也继续道：“可是师父这回把这事儿交给了我们，他说是个考验，你说咱俩这表现算是通过考验了吗？”

  我在床上点了点头。

  “应该是通过了吧。至少师父没骂咱们，神婆子今天说话不也好听点了吗？”

  小鱼儿翻了个身，没有再回我的话，可我想他心里肯定放不下。

  倒也是，闹了半天，恶人终究没有恶报，跑了之后还能回来。

  若说那脏哑巴去盗墓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是罪有应得，那小乞丐的死又算什么？

  他哪怕是化为水鬼也从未害人。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小金玉，你以前应当是生在富贵家庭，有没有听过这句话？”忽地，小鱼儿冷不丁问道。

  我愣了一下。

  “当然听过，只不过你现在说这干嘛？”

  小鱼儿叹了口气。

  “原先我还想过爷爷虽然待我不薄，但我终归是收养的。这回我却忽然懂了，若是我收留我的人也是脏哑巴那样的，或者是着地主那样的，我定然没有今天这样。”